就這樣,兩人一路說說走走,倒也不覺得寂寞,幾天之後,就到了杭州城。
“咱們該如何去找到夏師叔呢?”無愚望著街上林立的商鋪,熙熙攘攘的人群,琢磨道。
“那還不容易,夏師叔不是個剃頭匠嗎?咱們隻要到剃頭店裏去,向剃頭師傅打聽就是。”缽頭不假思索地說。
這話有道理,不過,無愚想,既然師傅童冬洞是那麼出色的一位廚師,那麼這位師叔肯定也是一位非同一般的剃頭匠。
因此,他倆找到一家剃頭鋪子時,便這樣打聽道:“請問,杭州城裏最有本事的剃頭師傅是誰?”
而聽到這個問題的剃頭匠,有的翻翻眼,沒好氣地說:“幹嗎?不知道!”有的則嬉皮笑臉開玩笑道:“當然是我,就是我了!怎麼樣?”
總算遇到一個比較忠厚和善的中年師傅,告訴他們說:“這杭州城裏,要說最有本事的剃頭匠,該數武林門外鄭記剃頭鋪子裏那個叫順根師傅的了。”
於是,他們便來到了武林門外,果然有一個鄭記剃頭鋪子。剃頭鋪子裏的那位剃頭師傅,約莫四+來歲,瘦瘦的,很精神,臉上稀稀的有幾顆淺麻歌無愚與缽頭相視一笑,有希望。
店鋪裏坐著一溜等待剃頭的顧客,大概都是衝著這位順根師傅的好手藝而來的。
隻見順根師傅當真異常利索,剃刀在他手中,快如閃電,一個大漢滿臉絡絕胡子,他隻需刷刷幾下,就將他的臉刮得光滑平坦。更奇的是,不知從哪兒飛來的幾隻小蒼蠅,繞在那絡紹胡子的頭頂上嗡嗡直轉,順根師傅手抓剃刀,左揮右掃,那些小蒼蠅便一隻隻身首異處,掉落在地上。
缽頭見了,歡喜不已,低聲對無愚說:“瞧,快刀,快刀,準是他了!”
不一會兒工夫,那些顧客都剃好了,心滿意足地走了,無愚便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喚一聲:“請教師傅。”
“來剃頭的?好,坐下吧!”順根師傅很熱情地招呼道。
“不,我是想向師傅您打聽一個人的。”
“什麼人,請說。”順根師傅擦拭著剃刀,問。
“他姓夏,大名夏木頭,人稱快刀麻子。是一個非常出色的剃頭師傅。”說著此話時,無愚暗中觀察著順根師傅的神色。
“不知道,不認識。”順根師傅十分平靜地搖搖頭。
“不知道?難道你不是嗎?”在旁邊的缽頭急工。
“我?我叫順根,不叫夏木頭,我雖然有幾粒麻子,可是還不敢稱快刀麻子,你們恐怕弄錯。”
“順根師傅,我是童冬洞的徒弟,你認識童冬洞嗎?”無愚尋思,莫非他還不信任我們,不妨說出自己的來曆。
“不認識。”順根師傅不假思索地回答。
看順根師傅那模樣,一點不像在說假話,這使得無愚和缽頭非常失望,非常泄氣。
正當他倆悻悻地要離開時,順根師傅說了一句話:“其實,在杭州城裏,還有一個比我更有本事的剃頭師傅。”
“真的?是誰?”無愚一聽,趕緊問道。
“就在半年前,我這剃頭鋪裏來了一個漢子,頭發並不長,可他一坐下來就說,你能剃我這個頭嗎?我說,沒問題。他說,如果剃不了怎麼辦?我心中想,天下哪有我順根師傅剃不了的頭?於是就說,剃不了,你就砸了我的招牌,砸了我的鋪子。好吧,他說。我就拿著剃刀幫他剃了,沒想到,剃刀還沒碰到他的頭發,嘈的一二下,他頭上的頭發,一根根全豎起來不竟像鋼絲一樣堅韌,剃刀上去一碰,刀口就崩不根本就剃不動。”
“哇,這麼厲害!”缽頭聽了不禁驚呼。
“這是個練過鐵頭功的人,他將功夫運到頭發上二”無愚聽童師傅講過武林中的種種奇功異術,其中就有這種鐵頭功。
“後來呢?”
“我接連換了好幾把剃刀,全都崩裂了口子。沒辦法,隻好讓他砸招牌不就在這漢子砸了我的招牌,又要砸我的鋪子時,恰好有一個和尚走過這裏。和尚問清了那漢子砸招牌砸鋪子的緣由後,便笑著說,罷不罷了,你這個頭,我來幫你剃就是二說著,從衣袖裏摸出一把剃刀來,到那漢子的頭上比畫了一下,僅僅比畫了‘下,收起剃刀說,行了剃好。說罷便揚長而去。而那漢子頭上的頭發呢,看上去一根也沒少,那漢子也感到驚疑,伸手一摸,不料,腦袋上的頭發全掉下來不像是一頂帽子全掉下來一樣,隻剩下一個葫蘆瓢一樣的光腦袋。你們說,還有誰能比這和尚的剃頭本事更好的了?”
“快刀,這就是快刀功!”無愚聽了,心中一喜,連忙問,“請問順根師傅,你認識這個和尚師傅嗎?”
“後來聽人說,這和尚法號一木,住在西湖邊上的南屏禪寺裏。”
“一木,”無愚心念一動,“我們要找的那位師叔叫夏木頭,這
‘一木’跟‘木頭,何等相近,莫非就是他了!”
“謝謝順根師傅指點!”
兩人辭別了順根師傅,就沿著西湖邊,一路往南屏禪寺去了.
西湖邊風景如畫,遊人如織,但無愚根本無心細看,隻想趕緊找到一木和尚,找到夏師叔,弄得缽頭隻好一邊東張西望,一邊急步跟隨,不敢怠慢。
進得南屏禪寺的山門,恰好看到,有一位與無愚年紀差不多的小和尚,正在擦拭彌勒佛麵前的燭台,無愚便上前拱手問道:“請問小師傅,我想見一木大師,不知他在何處?”
小和尚上下打量著他們倆,說:“一木大師正在後麵禪房裏打坐,我領你們去就是。”
“如此太感謝。”
在那殿堂之間七拐八彎,到了後麵一處清淨的禪房門口,一位瘦骨伶仃,約莫四五+歲的和尚正在蒲團上閉目打坐。
“一木大師,有兩位施主要見你。”小和尚作揖察報。
一木和尚微微睜開眼,隻見他那眼中精光充溢,再看他在胸前合掌的手背上,有著一些綠豆大小的黑斑,猶如麻點一樣,莫非“快刀麻子”的麻點不是在臉上,而是在手上?
“兩位施主從何而來?”未等無愚坐定,一木和尚便開口問道。
“弟子是快刀胖子童冬洞的徒兒,特地從江城來。”無愚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答道。
“你們為何而來?”和尚又緩緩問道。
“遵我師傅之命,來尋找師叔快刀麻子夏木頭。”
“既是找快刀麻子夏木頭,到貧僧這裏來幹啥?”聽這口氣,他並不承認自己是快刀麻子夏木頭,這可怎麼辦?跪在他麵前的無愚一時也沒了主意,因為實在吃不準,他到底是不是夏師叔。
站在旁邊的缽頭聽這和尚無動於衷、不冷不熱、慢條斯理的腔調,便有些按捺不住不“這和尚肯定是個膽小鬼,怕惹事,不肯認咱們,咱們還求他幹什麼,得了,咱們走吧!”
一木和尚也不理睬他,隻是重又閉上眼,自顧自念起經來:“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正當無愚感到為難時,忽然,他聽到一木和尚念的經中,似乎還有別的內容,仔細聽去,原來是這樣念的:“阿彌陀佛,芝麻如何,石榴如何,阿彌陀佛,桂花如何,銀杏如何,阿彌陀佛……”頓時,無愚心頭一亮,記起了童師傅臨終時用最後的力氣哼的那一首山歌,莫非這首山歌,乃是童師傅與他師弟夏木頭約定的暗號?
於是,無愚便朗聲念道:“芝麻開花又開花,石榴開花是個疤,桂花開花不結籽,銀杏結籽不開花。”
無愚接連念了兩遍之後,一木和尚把眼一睜,點點頭道:“果真是童冬洞的徒兒。孩子,起來吧。童師兄他近來可好?”
一提到師父,無愚不由得悲從心頭生,便一邊流著淚,一邊將整個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
末不無愚說道:“師叔,師傅臨終囑托我,要我先找到夏師叔您,隻有找到您,才能找到另外的湯師叔和月師姑,把我師傅遭刺殺的事告訴你們,要你們提防南宮墨,並一起來對付南宮墨。”
一木和尚沉吟了好一會,才感慨不已地長歎了一口氣說:“當初,我們師兄弟幾個就覺察到南宮墨頗具野心,可就是沒想到,他會如此黑心,如此狠心,竟對自己師兄下毒手。而我,因為厭倦了江湖上的廝殺紛爭,才在幾年前飯依了佛門。現在,我已經六根清淨,四大皆空。我相信,多行不義者必自斃,作孽者自會有報應。我也不想再開殺戒。不過,我有一件東西送給你,到時候也許能助你一臂之力!也算是盡我的一點心意吧!”
說著,一木和尚伸手到坐著的蒲團下麵,掏出一個四五寸長的沉甸甸的布包來,遞給無愚。
無愚打開布包一看,是一把剃刀―一把很普通的剃刀。
既然,這位一木和尚當初是位剃頭匠,這剃刀當然就是他自已用的。
“孩子,你用的是什麼刀?”一木和尚問。
“我用的是廚刀。”說著,無愚拿出那把廚刀給一木和尚看。
“快刀胖子的徒弟,當然喜歡用廚刀。不過,用你的廚刀與這剃刀碰碰看,用點勁碰!”
無愚依言,將兩把刀的刀口用勁一碰,這一碰不要緊,隻見剃刀輕而易舉就將廚刀削為半截。連試幾下,皆是如此,削得廚刀隻下一個柄兒不仿佛這廚刀不是純鋼打磨而成,而是用厚紙板剪出來的。
“啊,這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刀!”無愚這才明白,不由得驚喜萬分。
“當初,我們的師傅,也就是你的師祖,在臨終之時,把我們師兄弟五人叫到他麵前,說你的師傅童冬洞,跟隨他時候最長,快刀功最好,堪稱得了衣缽真傳,允許他立戶收徒。而我們四位呢,則送給我們每人一樣東西。我得到的,就是這一把用天上的隕鐵鍛煉而成的、能刻金劈玉的天寶剃刀。湯大悔得到的是一帖膏藥的配方,隻要腦袋不掉,其他任何創傷,隻要用這膏藥一貼,就能愈合。月明心得到的是一個包裹,其中到底是什麼,我們不清楚,聽說是一件特殊的衣服。南官墨得到的是一個皮囊,其中有用來易容的各項器具。現在我已出家,這剃刀留著也無用,你帶在身邊,湯大悔和月明心隻要看到這把剃刀,就知道你是咱家的孩子。”
“師叔,我該到哪兒才能找到湯師叔和月師姑呢?”無愚問道。
“湯大悔,在揚州掛牌行醫,很有名氣,你到那一打聽就可找到。月明心,近年來,行蹤不定,一直沒有信息,你找到湯大悔之後,再問問他,也許他知道。”
說到這裏,一木和尚又特別叮囑:“孩子,你要記住,那南宮墨詭橘陰狠,又會易容術,你們此去一定要百倍小甩才是!”
“師叔,我記住了!”
瞧他手上的疤痕
揚州離杭州,山山水水,有好幾百裏。無愚帶著缽頭,兩人水陸兼程,日夜趕路,隻想早一點趕到揚州,找到湯師叔。
憑著一木和尚贈的十幾兩銀兩,一路上,饅頭糕餅豬頭肉,也總能讓膀粗肚大的缽頭吃個飽。
兩天後的下午,他們已經渡過了揚子江,來到了瓜洲鎮上,這裏已是揚州境內,離揚州城不過幾+裏。
無愚和缽頭走進了鎮口一個破敗的祠堂,想在這裏歇一歇再走。
這一路上,隻要一有空,缽頭就纏著無愚,要他講關於快刀,關於童師傅的故事,一遍一遍聽不厭,一邊聽,一邊還要追根究底,問個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