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心口被雕刻刀刺中了
轉眼一年多過去了,這天無愚跟往日一樣,到了夜深人靜之時,拿著廚刀來到庭院裏,練起了童師傅傳授的快刀二十八式。這快刀二十八式,是童師傅依據他最喜歡的一首山歌編就的。這首山歌是這樣唱的:“浪頭行船勿心焦,冷水下鍋慢慢燒,生鐵下爐化作火,久煉成鋼出快刀。”
正好二十八個字,一個字一個招式。無愚一邊輕輕唱著這《快刀歌》,一邊練著這二十八式。因為童師傅說,快刀,不僅要出手快,而且在招式上也要有變化,更關鍵的是在變化時要快,快得讓對方無法預料,才能百戰不殆。
這二+八招,就是快刀的二+八種變化。開始練習時,他要求無愚每念一個字就變一個招式。如今,無愚已經能做到每念一個字,就可以變二十.八個招式了,也就是說,如果現在用二十八拉綠豆同時撒向無愚,他砍每一拉綠豆的招式都是不一樣的。
可是,今晚上,無愚已經不歇氣地將這《快刀歌》練了好幾遍不怎麼還不見童師傅來呢?
他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於是跑到童師傅住的那間廂房門口, 輕輕喚道:“師傅,師傅,您在嗎?”
“我在,你快進來。”那聲音微弱、無力、緩慢,與童師傅平時說話的音調截然不同。
無愚不禁心頭猛地一沉,趕緊推門進去。隻見童師傅端坐在一張木椅上,眼睛直直的連眨也不眨-廠F,即使是說話,嘴唇也紋絲不動。
“師傅,您怎麼了?”無愚一怔,湊上近前急切地問道。
“我不行。”童師傅那聲音細若遊絲,無愚隻能勉強聽到,
“我的心口被刺穿e
“啊!這怎麼可能呢"
師傅身上穿的那件白紗褂子依然是潔白的,並不見一點血痕。無愚解開那褂子來看,童師傅的心口和後背也不見傷口。
“沒……沒有啊……沒有被刺穿啊!”無愚疑惑地說道。
“他的刀太快了,快得刺穿了我的心,卻看不到有任何的刀痕。但隻要我稍一動彈,刀口就會裂開,所以我不敢動,也不敢大聲說話,就是等著你來啊。”童師傅一字一字很輕很慢地說著。
“師傅,凶手是那位被你打敗的快劍道人嗎?”無愚憤恨地問道。
“不是。快劍道人為人還沒有這麼陰毒,功夫也沒有如此厲害。這是我的一個師弟。”
“您的一個師弟?”無愚不由大為驚駭。
“是的。他是我最小的一個師弟,名叫南宮墨。他是一個雕刻匠,用的是很小的雕刻刀。正因為他是我的師弟,所以剛才他進來時,我才對他毫不提防,沒想到他趁我轉身為他倒茶時,在我背後下了毒毛”
“可是……既然他是您的師弟,他為何要這樣對您?”無愚不解。
“他……他說,他要成為天下第一快刀!看來,他不僅要殺我,還會去殺我其他幾位師弟的!”
“師父,您一共有幾位師弟?”無愚問。
“共有四長一個叫夏木頭,是個剃頭匠;一個叫湯大悔,是個專治療癤的大夫;還有一個叫月明心,是個裁縫,她是女的;第四個就是這個南宮墨。”
童師傅話說得多了,不得不緊緊捂住自己的心口一一月馬裏肯定痛得十分厲害。
“無愚,你得趕快離開這個地方。千萬不要讓他知道你是我的徒弟,要不然他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不,師傅,我不怕他。我要為您報仇!”無愚擲地有聲地說道。
“孩子,你現在還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啊,怎麼鬥得過他呢!快點走吧,走得遠遠的!”童師傅苦笑著說道,嘴角邊慢慢淌出血來,看來他止的刀口終究還是裂開了.
“師傅,我決不會隱瞞我是您的徒弟的,他也早晚會知道這一點的,與其等他來追殺我,不如讓我去找那幾位師叔,與他們一起想辦法,合力除掉這個惡賊。這樣,才是我們大家自救的唯一的辦法!”
“有道理,無愚啊,我到底沒有看錯你!”童師傅十分讚許地說道,“你今夜就走,到杭州城去,想辦法先找到快刀麻子夏木頭。找到他,也許就可以找到其他兩位,記住幹萬要小心,小合……”
“師傅,可是您怎麼辦?”無愚實在不忍丟下自己的師傅。
“別擔心,你舅舅是個好心人,他會給我一口棺材,處理好我的後事的,你快走,快走!”
無愚發現,童師傅的手已經冰冷冰冷了,他的眼睛也已經慢慢閉上了,然而,他的嘴唇卻依然動著。無愚知道他還有話要說,急忙將耳朵湊到師傅的嘴唇邊去聽。無愚從童師傅靠動的嘴唇聽到他在哼著一首山歌:“芝麻開花又開花,石榴開花是個疤,桂花開花不結籽,銀杏結籽不開花。”
接連哼了兩遍,便再也沒有聲息。
無愚知道師傅已經歸天了,便撲倒在地,對著師傅狠狠磕了幾個響頭,然後抹幹眼淚,帶上那把廚刀和些簡單的衣物,離開了人和菜館。
到天亮時分,無愚已經走出幾十裏,來到一片鬆樹林邊。此刻的他有些累了,便挑了一棵大鬆樹,倚在樹下,打算歇一會兒再走。
剛坐下,便聽得林子中一聲叫:“哇呀呀,留下買路錢來!”接著,便跳出一個壯漢來。
無愚急忙起身一看,嚇了一跳。隻見此人比他高出一大截,膀子與大腿都好像樹樁一樣粗壯,臉。漆黑一團,隻有兩眼在眨巴,手中拎著一尊三隻腳的石香爐。無愚認出這香爐是樹林中一座古墓跟前的,有半人高,少說也有三五百斤重,可這家夥用一隻手拎著,像拎一隻籃子一樣若無其事,再仔細看,他那臉上的漆黑也是用這石香爐裏的煙灰塗的。
“你要幹什麼?”
叼、子,這還不明白,我要打劫!”那家夥舉起手中的石香爐比畫著。
“你憑什麼打劫?”無愚毫不懼怕地問道。
“憑什麼?就憑我這尊石香爐!”
說著,呼呼呼的,他將石香爐左右上下舞起來。周圍碗口粗的鬆樹被石香爐撞上,接二連三地攔腰而斷。
他舞了‘通之後,氣不喘,臉不紅。待他停下來,定睛一看,咦,本應站在他前麵的那少年人不見了,莫非是被嚇得逃走了?那壯漢正麵帶疑惑地四下張望時,卻聽得背後有人喚:“喂,別找了,我在這兒呢!”
壯漢急轉身一看,那少年正笑嘻嘻地站在他的背後。
“你……你怎麼跑到我背後來的?”
“剛才,趁你舞石香爐的時候,我瞅了個空當,就鑽到你背後來。”無愚輕描淡寫地說。
“你既然已溜到我身後,怎麼還不趕緊跑?”壯漢覺得頗為蹊蹺。
“我幹嗎要跑,我還要看看,你赤條條的模樣呢!”
“赤條條?我怎麼會赤條條?”壯漢低頭看看自己,衣服褲子不是穿得好好的嘛。
“你跺一跺腳,試試看。”
“跺腳就跺腳,我怕什麼!”壯漢賭氣般地一跺腳說道。誰知一跺腳,糟了,他身上的衣服褲子立刻就變成一片片的碎布飄落下來。幸好還剩下一條褲權,但褲權也已經被裁成一根根布條,像極了原始部落人穿的草裙。
“這……這是怎麼回事?你搗的鬼?”壯漢趕緊用石香爐遮擋在肚子前,那兒的布條隨時都可能被風吹得掀起來。
“沒錯,是我。就是用這個,無愚舉了舉手中的那把廚刀,然後將廚刀往衣服裏一掖,就走爪
“哎,小兄弟。不,小大哥,小大爺,請等一等,求你了!”
那壯漢怔怔地愣了一會兒,扔掉石香爐拔腿追來了,全然不顧腰間的那條“草裙”在奔跑中披散著起伏著。
“怎麼,你還想打劫啊?”無愚站了下來,笑著問。
“不,我是想問一句話。”壯漢到了跟前,趕緊又用手遮擋褲檔處。
“什麼話?”
“你當真是用把廚刀,眨眼就將我的衣服褲子全劃成了碎片?”
“當然,要不是我手下留情,替你保住了‘條褲腰,你此刻早已是光屁股了!”
“是了,是。”壯漢喜道,“我今天是碰上高手了!小兄弟,不,大哥,刁、大爺,求你不讓我跟你一起走!”
“你要跟我一起走,幹什麼?”無愚也感到很驚訝。
“我願做你的徒弟,就算做你的仆人也行!”
“不行,不行,”無愚連連搖手道,“你是個打劫的壞人,我不要你!”
壯漢很委屈地解釋道:“我不是個壞人,真的。這是我頭一回打劫,餓得沒辦法才幹了這等蠢事的。對不你有吃的嗎?分些我吃,讓我肚裏有些貨,再慢慢講給你聽。”
“好吧。”無愚便從包裹中摸出一個荷葉包來,裏麵有些冷飯團和臭豆腐長壯漢接過去,三口兩口就吃個精光,連聲叫道:“啊,香,好吃!”
吃完之後,無愚讓他到溪邊洗把臉,然後又挑了自己的一套衣褲讓他穿上,雖然穿在他身上刁了許多,幾乎要撐破,但總比光著身子要強些吧。
這時,再看那壯漢的真麵目,紫紅臉膛,厚嘴厚鼻,眉眼間一副憨實相,年紀約莫二十歲左右,整個一個地道莊稼漢子。
“好吧,你現在講吧!”
“我叫缽頭,因為力氣大,人們便叫我大力缽頭.我是個孤兒,一個人住在間破廟裏。那廟連門都沒有,我就用兩隻麻袋掛在門框上當門。冬天,風將掛著的麻袋吹開來,把我凍得半死。於是,我就將麻袋裏灌滿了糠屑,這樣風就吹不動不過,進進出出得用手推一二下,久而久之,我發現,膀子上的勁越來越大了,我就將麻袋裏的糠屑中摻進些沙子,沙子越摻越多,到後來,兩隻麻袋裏灌的全是沙子了.我也隻要輕輕一推,就推開。憑著這屍人能頂七八個人的力氣,我給人家幹活,人家還是挺喜歡的。可是,這樣過下去,我跟一條牛有什麼兩樣?幾天前,我突然有了個念頭,我要出去闖蕩闖蕩,憑著我這一身力氣,拜一個高師,學點兒功夫,將來說不定也能成為一位大俠。於是,我就從破廟裏出來,走了沒幾天,將身上幹糧全吃光不餓得實在受不了,便想幹一回打劫的勾當。反正我不打算傷人,隻搶些吃的就是。誰知老天有眼,偏就讓我碰上你這位高手,這可真是太好了!”
缽頭一口氣講完了自己的經曆,聽得出來,這些都是大實話,無愚不由有些心動。
“你真的想跟著我?”
“說一不二,死心塌地。你不願收我做徒弟,那麼我就做你的仆人。反正,我是跟定你了!”
“可是,你知道我要去幹什麼,跟著我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嗎?”
“我不管,不管你要去幹什麼,不管會是什麼樣的結果,缽頭決不改變主意!”缽頭斬釘截鐵地說道。
無愚想了一想,便點點頭:“好吧,那你就跟著我吧。不過,你既不是我的徒弟,也不是我的仆人,咱們倆是兄弟。懂嗎,是兄弟!”
“是兄弟?”一個錚錚漢子,聽了此話,一時間淚花閃爍。
削鐵如泥的天寶剃刀
無愚與缽頭一路往杭州城而去。路上,無愚將自己去杭州的緣由,原原本本講給缽頭聽,並說道:“所以,咱們這一回,不光會碰到許多艱難,更會有料想不到的危險!”
“我不怕艱難,我喜歡冒險。這可比我以往那種吃了幹活,幹完活睡覺的日子有意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