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的路從內心展開(代序)
華愛丁
90後作家尚攀已經發過不少作品。2013年《山東文學》第7期發過他一個叫《誤入新世界》的短篇。那是個挺有意思的小說，詩意、喻意都有一些，帶點魔幻色彩。小說中的人物像現實中的我們一樣，已經存在於“新世界”當中，而那個所謂“新世界”，卻是主人公“我”極其不適應的；作者用“我”在“新世界”中所處的狀態，調侃或批判了正在經曆的一切，而那一切正是現實世界中的真實存在。在真、善、美被忽視甚至被扭曲的背景下，作者用一種顛覆的方式，呼喚一個純淨溫暖的生存空間和精神家園。盡管有些力薄，但美的能量不論大小，在任何方式下都具有不可阻擋的穿透力。
讀過中篇《腳下的天台》，明顯感覺到，尚攀已經從《誤入新世界》的稍感稚嫩中呈現出了漸趨成熟與犀利的態勢（閱讀視野有限，這種說法僅限《山東文學》發過的這兩篇）。《腳下的天台》寫出了在校大學生的學習與生活，探索當下年輕人的精神世界與生活追求。文本結構散而有序，分別用“我”與李程碑兩條線索，以“我”眼中的李程碑為切入點，拉出李程碑自述中的自己；敘述者與親曆者互相串綴，再現了一段年輕人的生活經曆；強調堅守自我、堅守信念的人生價值。文本結構盡管期待進一步的圓熟，但率性的敘述風格充滿了90後作家特有的自然朝氣。
按照作者尚攀的角色安排與刻畫，小說中的李程碑話語不多，在別人眼中，是一個喜歡獨處的另類，在多人同居的宿舍內，顯得與大眾有些脫離。“李程碑就那樣躺在床上，一絲不掛，像個死人。其實他也不是一動不動，他的肚子隨著他均勻的呼吸有規律地起伏著，但整體還是呈塌陷的狀態，這使他的肋骨清晰可見到了可怕的程度，準確地說，他那樣躺在床上更像個用生活費買毒品的癮君子。就在這樣一個骨瘦如柴、身高隻有一米七三的人身上，卻長著一個令眾生嫉妒的大生殖器。”這裏帶著一點灰色幽默的意味。說幽默不是指“生殖器”這個詞彙，而是由這個詞彙產生的“令眾生嫉妒”的效果。按照常人的習慣思維，這種狀態往往與荷爾蒙、力比多等中外詞彙的概念意義有著直接的聯係。讀者可以理解為：李程碑雖然看上去瘦弱，但他卻有著超出常人的生命活力，這種活力不是指生理特征，而更多的是來自於內心的開闊與倔強。這裏似乎隱喻著，李程碑堅毅與隱忍的性格，勢必會帶來他獨特的人生經曆。果然，在大家都忙於上課、考試等事務的時候，李程碑的愛情高調地出現了，一個叫陳靜的女孩給了李程碑關愛的同時，也給寢室帶來了波瀾帶來了溫馨。“李程碑總是隔三差五地把陳靜帶回宿舍來過夜，所有人都很歡迎她。”歡迎她的原因很簡單，因為陳靜每次在宿舍過夜後，第二天早晨會為宿舍內的所有人準備好免費的早餐。一頓小小的免費早餐，就平衡了其他人小輕視中的小嫉妒，既突顯了年輕學生歡樂共享的單純，也傳遞出李程碑內在的機敏豁達以及與陳靜之間的默契。
盡管默契，後來，李程碑卻失去了這份愛情，並且找不出失去的原因。李程碑在自我反思之中得出結論：陳靜根本就不愛他。在失戀的折磨中，李程碑也失去了拿到畢業證的機會，他開始寫小說，不再去上課。有意思的是，大家並沒有因為李程碑的不在場而忘記他，每次上課點到李程碑的名字時，總是引起一陣哄笑。李程碑的特立獨行沒有使他成為英傑，倒成為一種大家開心的喜劇噱頭，在多數人看來，李程碑獨具一格的處世方式有些煞有介事的裝酷，他泰然處之的實質，隻是為了掩飾因為幼稚而造成的內心焦慮。而所有人的哄笑也並非惡意，隻是用別樣的方式，對李程碑的特立獨行顯示讚許或惋惜。不管別人如何，李程碑依然我行我素，沉浸於自我設計中的自我世界，無視於自己作為學生的身份；有勇氣麵對失戀，也有勇氣向約定俗成的秩序挑戰。反叛行為之一是對畢業證的漠然。被所有人高度重視的畢業證在他眼中沒有實際價值，他向往心靈的自由飛翔。李程碑用屬於補考費的錢請大家吃飯，吃飯的人知道這筆錢的本來用意，知道這筆錢可以拯救李程碑，但所有的人吃得心安理得，似乎沒有誰關心李程碑今天和明天的何去何從。這一點大概與當下年輕人的自我意識有關，與能力薄弱有關，這種集體冷漠是大背景下的生存困厄造成的普遍現象。但是，敘述者“我”並沒有忽視李程碑，“我”看到李程碑喝幹杯中的啤酒時，他“正站在樓頂的天台上。樓頂的天台是沒有護欄的，隻有一道一尺多高的台階，看著他離邊緣處越來越近，眼看就走到台階上了，我趕快叫住他，讓他不要開玩笑以身試險。其他人看著他的冒險行為，絲毫不擔心他的安全，還有人開玩笑說有本事就跳下去。他似乎沒有聽到我的喊叫，竟走上了那台階，並開始在上麵散步。我曾站在一堵高兩米多的牆頭上，我清晰地記得那種對高度的恐懼讓我舉步維艱，而這是六層樓，樓下是堅硬的水泥地，這裏距離死亡僅有半步之遙。李程碑就那麼站在死亡的邊緣，慢慢地走著。他沿著死亡的邊緣走了十幾米，又返回來，然後在他踏上台階的那個地方麵朝外坐下來。他喝了一口啤酒然後把杯子放到左手邊，他讓雙腿懸在六層樓高的半空中，還不時地來回蕩兩下。他坐在那裏看著遠處的燈火和天上的星星，風從他淩亂的頭發和坦然的表情上掠過，這讓我明顯感覺到和他之間的差距，那一瞬間使我感動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