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這樣的算法,是把腳堯村三個茶葉生產銷售公司的數據剔除幹淨了的,如果把那幾個公司的生產銷售收入累計進來,你會發現那倍數要大出許多,許多。
這個昔日生產靠貸款,吃糧靠供給,生活靠救濟的“三靠村”,如今建有2個茶葉加工廠,3個茶葉生產銷售公司,實現了通路、通電、通電話、通電視、通水“五通”。
這就是如今的腳堯,一個正在由產業向企業轉化的富裕村;一個紅得似火,富得流油的高山小康村。
然而,當我走進這個村子,對它作詳細深入的了解時才發現,這個村的發跡卻就是近二十年間的事。畢竟,這個村的曆史並不長,也不過百來年。
在介紹該村艱苦奮鬥,拚命擺脫貧困,奔向小康的事跡之前,先讓我們了解一下它的曆史吧,或許隻有對它的昨天有所了解,才能更好地理解它今天的艱難與明天的光明。
在這個村入駐這裏之前,這裏原本就是一片荒山野嶺,雜樹伴野草叢生,白雲隨山風同舞,山上有藥材、野果,土中有蕨根、葛根,這些東西餐粗吃雜能果腹,能活命。俗話說“栽好梧桐樹,引得鳳來棲”,然而這裏沒有“梧桐樹”,那麼引來的自然也就不是什麼“鳳凰”,而是吳、楊、賀、蔡、匡五姓走投無路的難民,他們一個個破衣襤褸,赤足兩板,麵色憔悴,行容枯槁,砍幾根樹丫搭個窩棚就成了這裏的墾荒人家,就成了這大山的主人了。雖然他們最初來到這裏紮根的目的各不相同,遷徙地也千差萬別,可有一點是一致的,那就是活命,是養家糊口,於是他們衝著山裏的藥材而來,衝著樹上的野果而來,衝著土裏的蕨根、葛根而來,因為他們知道,“活命”比什麼都顯得重要。對於這五姓人家來說,腳堯是生命的驛站,是生活的荒地,也是避難的歸宿。
下麵就讓我們去探尋這五姓人家的家史吧。
吳紫福,雷公山上覓桃源
讓我意想不到的是,在苗族人口占全縣總人口84.7%的雷山縣,居然還有彝族,而且深居高山之巔。
其實這裏的吳氏家族不是雷山當地人,甚至於與貴州沒有任何關係,他的祖籍為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在道路不暢,音訊閉塞的時代,那地方對於雷山腳堯來說,遙遠得仿若隔世。至於最初從四川涼山彝族自治州搬到貴州的是吳氏的哪位太公,他又是哪朝哪代人,哪年哪月搬到貴州的?如今他的後裔們誰也說不清楚了。在座談中,他們隻依稀記得先人們口傳下來的一些模糊的記述:
吳氏太公原本家居四川,他所處的時代並不太平,某一年,家族中的這位男子已經長大成人,自幼習武的他,長大了也難改舞刀弄槍的習慣,或許是出於尚武,或許是出於家貧,或許是出於被迫,亦或許是出於什麼偶然的原因,總之,這位年輕的太公有一天毅然決然地從軍了。他跟隨朝廷大軍一路東伐西討,南征北戰,雖然累建戰功,然而卻也沒能換得到一官半職,到了貴州,興許是部隊就地解散,興許是在某一次戰役中潰敗而各自逃命,為此,他便流落於貴州,先後輾轉於黔東南的榕江、雷山等地,居無定所,朝不保夕。
吳紫福是吳姓家族在腳堯村的始祖。經過父輩或祖輩若幹代人的遷徙之後,在兵荒馬亂,民不聊生的年代,他曾在過榕江,到過雷山,待過平永,住過方祥……他所住過的這一串串地名,也不過僅用小半生時間去完成而已,這裏兩年,那裏半載,生命在匆匆行色中消耗。兄妹多人,在搬遷中或因饑餓至死,或因途中遇險走失,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他隻身沿著雷公山黃裏河、腳堯溪溯流而上,終於選定了腳堯這個四野荒蕪,天荒地老的地方駐紮下來。
吳紫福沿著腳堯溪溯流而上的時候,正是盛夏時節,他路過黃裏河壩時,見山窪處的稻田長勢良好,秧苗茂盛,青翠欲滴。當他抬眼往遠處眺望時,見順著黃裏河一線的衝溝裏,夾岸山梁梯田層層。在山巒疊翠,群峰聳峙的地方,能見到這偌大一片田土,委實不容易。有田有土,有水有林,勢必宜於人居,於是吳紫福便順著小河往上走,到了半山腰,見山脊上有個小村子,名叫大龍,眾多的肥田沃土均屬於那個村子的。
這裏沒有閑田空土,邊水都有了主人。
小河依然流淌,源頭還在上麵,既然這裏有了人家,他便繼續往上探尋,走了整整一天,當太陽下山時,他累了,找塊開闊的平地,放下肩頭的鋤頭、柴刀和一口鐵鍋、一隻鼎罐,打算就在這裏過夜了。支起的三腳架上吊著的鼎罐裏,煮著從山下帶來的幾個紅薯和洋芋,他用棍子串著,皮也不剝就一口氣吞下了,然後把柴刀枕在頭下,躺在煹火旁沉沉的睡去……
腳堯溪水質清澈見底,冬季不結冰,夏天不漲水,澆灌著兩岸的田疇畦地。田裏秧苗,地裏莊稼,山上果園都長勢喜人,秋收前,他專門修建了一座糧倉,把收來的稻穀裝入倉裏,金燦燦的穀子把整個大穀倉都填塞得滿滿的;圈裏的豬牛,一頭頭驃肥體壯;紅辣椒、黃包穀,都被束成把,然後一串串地掛滿了廊簷;蘋果、梨子、柚子、石榴長在房前屋後,人從樹下走過不小心都會碰著頭;公雞打鳴,母雞覓食,小白狗則蜷曲著身子在樹蔭下打盹;小河邊夾岸桃林,飛紅吐霞,如火如荼,微風徐過,落英繽紛,美不勝收。此時,一陣風雨襲來,吳紫福打了個冷顫,原來寒露浸衣,他睜開雙眼,發現煹火早已燃盡,天已麻麻亮了。四周山影綽綽,闃無人跡,身邊除了那把鋤頭和柴刀伴隨著他以外,再也沒有別的人。想想夢中的情景,看看眼前的生活,他用手背擦一把嘴角處的夢口水,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覺察的苦笑。就是這絲笑,把美景收於夢裏,把未來藏於胸中,他毅然決定在這裏營造一個別樣的世外桃源。這讓人想起了謝枋得那首《慶全庵桃花》的詩來:
尋得桃源好避秦,桃紅又是一年春。
花飛莫遣隨流水,怕有漁郎來問津。
吳紫福在一處向陽的斜坡上找塊平地,砍來幾根樹叉,在地上挖個洞,把樹叉栽在裏麵,用些小樹杆斜斜地支撐著,再在上麵蓋些茅草,這就是他最原始的“家”了,一個木盆、一口鐵鍋、一隻鼎罐、一把鋤頭和一把柴刀就是他的所有家當。
這裏的荒山是野山,沒有主人,春天裏,漫山的蕨菜可以充饑。吳紫福白天在山上挖蕨根,晚上把挖下的蕨根挑到小溪邊洗淨,在石頭上搗碎,裝入布袋裏,在木盆上反複揉搓,第二天一大早就到小溪旁把木盆裏的水倒掉,鏟下那層灰白色的澱粉,拿回家放入鍋中煎製,那就是蕨粑了。在沒有糧食的日子裏,吳紫福就是靠這東西聊以活命,度過了漫長的歲月。
就是這樣,他隻要餐粗吃雜能果腹,補巴納片能蔽體就行,風裏來,雨裏去,在藤蘿倒掛的原始森林中出沒,在海拔一千多米,常年雲封霧鎖的山梁間奔走,與猴子、野豬、山羊打交道,和山花、雜草、冷風作伴,過著野人一般的生活。他一邊用蕨菜、蕨粑和葛根充饑,一邊在挖蕨根、葛根時開墾出來的荒地裏種上紅薯、洋芋、包穀和蔬菜。農閑時,他進山裏挖些藥材,拿到山外的榕江縣、黎平縣,甚至於到湖南省的一些產糧區去換回鹽巴、大米和布匹,置辦些簡陋的家什。有一年,吳紫福在外出用藥材換大米的時候,遇到了一位心儀的姑娘,兩人同為苦命人,於是牽手組成了小家庭,到了這個時候,才讓這個寒冷的“家”漸漸地洋溢著幾絲溫暖。
他們一生中生育8個子女,其中6男、2女,長子長大後外出某生,定居於雷山,次子被國民黨政府抓壯丁,離家後就泥牛入海,音訊杳無,生死茫茫。其餘幾個兒子都在腳堯村定居。到了村黨支部原書記吳秀忠的父輩這一代,一共有7個子女,其中2男、5女,小兒子3歲時患天花不幸夭折,兩個女兒也都在未成年時,一個患虐疾,一個急性腹瀉而過早地離開了人世,在村裏定居的,就吳秀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