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遠默默跟在他身後,撚動佛珠,眸光黯淡。“迦彌,貧僧也未料到竟是這樣的結局!”從地上撿起斬魔劍的碎片,暗自歎息。那孩子最終竟落得個與花妖一道灰飛煙滅的下場,誰能料到?
“你想說什麼?”迦彌虛弱地問道,陡然跳起來,大吼道:“你想說什麼?”
“這或許就是她的命運,從虛無中來,回虛無中去……魔兵已退出公界。”
“小九一死,他們便死心了?他們便死心了!”迦彌躺倒在雪地上,癡迷地看著藍天。天空藍得晃眼,令他想起初見小九那天,剛下過一場雷雨,天也是這般藍,可現在是冬季,難得竟有如此藍的天。
“大師,我要等小九。她走之前對我說的話你也聽見了。”迦彌突然坐起來,蒼白的臉色泛起一抹紅暈。“她會回來,這是我與她的約定。”
“傻……孩子。”苦遠不忍心刺激他,可任他這麼癡迷下去不是辦法,於是撫著他的頭說道:“貧僧看盡了天上人間的愛情浩劫,越難以抗拒,越不堪承受。愛情正如一朵花,不知何時開,亦不知何時謝,冥冥之中早有定數。佛說愛是有毒的,越發愛得美麗,越發毒得深重;越發愛得執迷,越發毒得痛苦——不如棄之。迦彌,是時候放下了。”
“她叫我等她,她從未叫我失望過。我必須等她回來,必須等她!大師,你走吧,不要再勸我。”迦彌無法接受小九魂飛魄散的事實,他想一定會出現奇跡。
自那日起,迦彌便終日流浪在孤單的邊緣,不分晝夜找尋小九的芳魂。
朝朝暮暮,催生疲勞、催生孤寂,卻無法催生熄滅愛火的狂風驟雨。
一次又一次,希望著、失望著,希望點燃了又熄滅,熄滅了,再點燃……
“你答應過我的,為何遲遲不出現……”每天念叨最多的就是這句話,在不斷堆積的思念中揮霍著天與地的浩淼與華美。生生世世繾綣相守、歲歲年年傾心與共的誓言是他堅持下去的唯一理由。
心愛的人一定會轉世再現、與他再續前緣。
光陰似苒、物轉星移,人間五十年匆匆而過。
當春天第五十一次吹開二月裏的梅花,掀開嫩草柔綠莖葉上的薄薄雪衣之際,迦彌頹然撥去殘留在頭頂的晶瑩冰白——曾覆蓋了厚厚的雪被——如今被春的溫暖融化成涓涓的細流灑落在身上。
迦彌一動不動地靜坐在小九消失的地方等待了整整一年,同之前五十年搜尋的結果一樣,絲毫沒發現她的氣澤。
小九竟沒有任何投胎轉世的跡象。
多少往事,不堪追憶,多少纏綿,不忍回眸,獨處於世界的盡頭,幾許癡迷,幾度離亂,這人間再也訴不盡他****夜夜的相思淚。多少次,他從迷噔中陡然驚醒,感覺她就在身邊,可醒來後永遠是淒風淡月,冷霧輕煙,夢中的種種不過是又一場癡念妄想。
如今,聽那杜鵑在空中輕啼:“死心吧!死心吧!速歸去!速歸去!”
桃紅柳綠自芳菲,杜鵑黃鸝獨呢喃,樹凍鳥眠春再生,共衾冷暖誰與知?迦彌一遍遍想著她臨走時的話:“迦彌,等我。”
他曾虔誠地祈禱了五十年,細細地找尋了五十年,每當清風拂過耳畔,他便追問:“小九,是你麼?”然而清風無言而逝。每當沙粒飛揚眼前,他便驚問:“小九,是你麼?”然而沙粒無語而遁。
他癡癡地想她,癡癡地找她,癡癡地等她,可換來的隻有無窮無盡的孤寂。
他終於想到直麵那個最可怕的現實:她,或許真的灰飛煙滅了。
風卷殘霞,幾度落英,一次又一次自欺著的希望,如今早過了可以承受的極限——他終於接受了這個殘酷的現實——心愛的人再也回不來了。
心已涼,愛落空,何堪忍受這淌不完的悲傷,流不盡的心碎?
絕望的迦彌決定不再找尋,也不再等待,他要回天界想辦法做回那棵沒有思想也沒有感情的絨花樹,以這種方式結束自己這一特殊“生命”,留在人間等待枯萎、最終化為灰燼散去。
拂去經年的塵埃,迦彌跌跌撞撞地爬上雲頭,飛向九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