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明白寫實文學性感的妙處,在中篇小說《心震》(《中國作家》2011年第5期)中,秦嶺極力渲染夢芬黛爾睡衣的風情及其之於女人的意義:如果說我們女人的身體是男人眼裏的風景,女人的睡衣則是風景中的小橋流水,或者是柔媚的春風和盛開的花兒。睡衣是我們女人身上最具風情的寶貝兒,說是飾物也非過譽,它的魅力遠比項鏈戒指耳環提供的習慣審美元素要豐饒得多。那種看得、撫得的絲光暗影項刻間能讓男人懂得女人,共享人間真味。它的神秘性在於一旦附著女人的胴體,時方就是唯一,非所有男人有緣賞得。私密空間裏,睡衣的內韻讓女人的嫵媚無限蔓延,如霧中花兒開,品質不菲……男人們肯定無法想象,這樣一件睡衣穿在樊綺雲身上,是多麼的風情萬種。睡衣屬很高檔的夢芬黛爾牌子,產地威尼斯,真絲,低胸,無袖,鵝黃色,荷葉吊帶,網眼花邊。你可以進而延伸想象的觸角, 當樊綺雲身著這樣的睡衣,和夏景衝繾綣在某個精致的地方.所有的.點滴,都是多麼的詩情搖曳。所謂歐陸意境中的銀河星夢,所謂中國古典意味的蝶戀花,想象去吧你。他描寫婚姻之外女人花的豔麗綻放:

紅酒沾唇,難得的絲絲的甜。和樊綺雲在一起,我們不一定非得說許多言不由衷的話,要說的,要表達的,全在這酒的顏色裏,在女人針對女人特有的眼神裏,在舉杯時掛在嘴角的輕輕的微笑裏。杯中酒,那酡紅的蕩漾,就是心海的波濤……我近乎貪婪地、帶著嫉妒的心理,想象著樊綺雲和夏景衝下次見麵的情景。想象未必就是現實,但我真的希望樊綺雲和夏景衝的這次見麵,是在一個優推、寧靜的地方……我甚至無恥地想象到了細節:樊綺雲睡衣上的束腰絲帶,被一雙懂交流的手輕輕拉開,拉開的,是帷幕,也是序曲,所有的劇目,花兒一樣綻開……睡衣,我知道的。夢芬黛爾牌子,鵝黃色。

很難想象如此細膩、性感、散發著女性體香的文字竟然出自一位男性的筆下,出自外表很西部很粗獷的男作家秦嶺之手。它不僅讓我們認識了女人,而且使我們從另外的角度看到了一個全新的秦嶺,“論品評男人的經驗和方法,男人和女人真是大相徑庭。判斷一個男人的品硌和魅力,對女性來說是最嚴峻的考驗。憑單純的外表,你休想甄別一個男人的高下。夏景坤就是這樣的男人,我無從知道他所有的內心世界,我隻是在和他的交流中感知到他內心的豐富和精神狀態的飽滿,這是一個真正男人最難得的資本。”這是小說中惠兒對夏景坤的評判,也可以說是秦嶺的最好寫照。“真正的男人,必須懂女人”,隻有內心強大、豐富、敏感的男人才能打開女人幽謐的世界,讓女人的美麗盛開,讓女人的嫵媚在夢芬黛爾睡衣的撫摸下無限蔓延。

秦嶺更注重性感的現實作用,他通過性感的魅力極力探索寫實文學的現實性深度。性感恰恰成為他深人現實解剖生活的一把鋒刃,它割開了被地震廢墟掩埋的真相。一場地震無情地吞噬了許多人的生命。製造了慘絕人寰的人間地獄景象。地震的廢墟不僅掩埋了真實,而且也展示著另一種的真實。借用《心震》中羅夢彤的話:“我們肉眼看到的事情,不一定就是真的,而虛構的東西,也許才是最可信的。”被廢墟湮沒和定硌的一個男人與兩個女人的真實,盡管強烈地衝擊著我們的視界,刺痛我們的感覺和感情,但也許隻有通過文學的寫實,才能還原和反映出“廢墟裏所有亡靈在災難來臨前麵對生命、死亡、流血、傷殘、親情、財產、仇恨的人性世界”(秦嶺:《眼鏡和心靈緣何劃江而治》,《文學自由談》2012年4期)。從夢芬黛爾睡衣的破損處,才能揭開樊綺雲、夏景坤和謝鳳珍三位遇難者之間真實關係的一角,而非廢墟中顯現的那種景象。秦嶺通過《心震》這篇小說再次宣示了文學與現實的真實關係。用卡爾維諾的話說:“有些時候,我真感到整個世界都快變成石頭了:一種緩慢的石化,視乎不同的人和不同的地方,進度有所不同,但生活的方方麵麵都無一幸免。仿佛誰也無法逃避美杜莎那不可阻擋的目光。唯一有能力砍下美杜莎的頭顱的,是穿著飛鞋的帕爾修斯。帕爾修斯不直視美杜莎的臉,而是通過他的銅盾反映的影像來觀看她。”(卡爾維諾:《新千年文學備忘錄》,譯林出版社2009年,2頁)為了砍下美杜莎的頭顱而不被她的目光變成石頭,帕爾修斯隻能通過間接的方式―鏡中的影像。鏡像與現實成為詩人與世界關係的寓言。秦嶺沒有被現實廢墟“石化”的原因,在於他借助了文學的“鏡像”,他是這一意義上的帕爾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