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三月花事
古彥清回到病房中時,看到齊夢涵從秦愈臥著的床上站了起來,原來她也準備離開。畢竟打擾的時間有些長了,秦愈也需要休息,齊夢涵深知這一點。齊夢涵握著秦愈柔軟的手說:“秦愈姐,你多注意休息,我改日再來看你!”
“隨時歡迎,可憐我拖著病軀,不然一定帶著你到南城風景好處轉一轉,盡點地主之誼。”
“秦愈姐勞心了,不是還有希音姐和古哥麼,我要出去閑逛時,一定找他們。”
“喂!彥清,你還站在門口做什麼,進來啊!”秦愈向站在門口的古彥清招招手,“剛才我和齊夢涵妹妹的話你都聽到了吧,你要盡地主之誼哦,別忘記到時候喊上希音。”
“這是必須的,我一定做一個合格的向導。”古彥清拍拍胸口保證著。不過古彥清想的卻是秦愈話中別忘記喊上希音這句話的深意。
“那我就不留你了,讓彥清送你回去吧!”秦愈有些疲憊地平躺下,她確實需要更多的休息。
齊夢涵向許易風道別之後,快步出了病房,古彥清緊隨其後。到了大樓門口,許易風從樓上追了下來,手中持著一把粉色的油紙傘,他喊住古彥清和齊夢涵:“秦愈說看天似乎要下雨,讓我給你們送把傘!”
古彥清仰頭望東麵的天空,確實有一團黑雲壓了過來,他從許易風手中接過傘。
齊夢涵在一邊感謝道:“秦愈姐真細心,非常感謝!”
“好!那你們路上小心,我就不送了,秦愈還需要照顧,我回病房了。”許易風匆匆給了傘,又匆匆地趕了回去。
古彥清和齊夢涵帶著油紙傘,往西街古巷回走。這一路,齊夢涵走在前麵,古彥清跟在後麵,齊夢涵低著眉,陷入了沉默。古彥清一下子也不知道該和齊夢涵談什麼,所以隻是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
突然東麵的天空一道閃電,接著一聲低沉的雷鳴,打破了兩人的沉默。齊夢涵停下腳步,望了一眼烏黑的雲團問古彥清:“南城的三月經常下雨嗎?”
“春雨,會下一些!”
“今天非常感謝你,讓我認識了不少的朋友!”
“不用客氣,你這樣才貌絕倫的女孩,大家都很喜歡的!”
“正因為才貌絕倫所以沒幾個朋友!你卻很幸運,有易風這樣死黨兄弟、希音這般青梅竹馬的朋友,還有秦愈那樣細心的姐姐。如果你我的位置可以調換,我寧願不做才貌絕倫的齊夢涵,做沙包一般的古彥清。”齊夢涵的話總是與眾不同,古彥清對她的話竟然無法反駁,他隱約聽出齊夢涵心底深處的憂傷。
“以後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了嘛!”這是古彥清的心底話,“你喜歡他們就好了。今天希音說話冒犯的地方,還望你不要往心裏去,她就這樣的性格,一直大咧咧的!”
“當然不會!希音蠻好的啊,想想柔道八段,就很有安全感啊!可惜她是個女的啊,不然我倒要考慮要不要做她的內人!”想起希音的話,齊夢涵也忍不住自嘲了一番,引得古彥清大跌眼鏡。
“今天剛見到希音,我還以為她是你的女朋友在那裏吃醋呢!”
“哈哈!”古彥清幹笑了幾聲,“她都會吃醋?”
“唉!想必你一直把她當作好兄弟,而沒把她當作一個女子!”
“要我把她當作女子,有些難!”
“如果她穿上女裝,你立刻會發現她變了一個人,你就把她當作女子了!”齊夢涵想了想說,“以我女人的直覺,加上心理學的知識,我敢斷定她喜歡你。”
“哈!不可能!”古彥清聽齊夢涵所言和許易風不謀而合,心中雖然覺得齊夢涵說得對,但嘴依然是那麼硬。他岔開話題道,“那你呢,有沒有男朋友?”
“我說沒有你一定不相信!”齊夢涵微笑著,很多人問過她這個問題,但是從來沒人肯相信。她這樣漂亮的女子,怎麼可能沒有男朋友呢?但事實上,她確實有很多仰慕者,但也僅僅是仰慕者,要靠近她實在太難。
“我相信!一般的男子根本配不上你!而那些配得上你的男子,早就一群女人圍著,最終你曲高和寡了。”
“好一個曲高和寡!”齊夢涵歎了口氣,“一個算命的先生曾經給我算命說,我這一生命中帶著孤星,注定要孤獨度過一生,所以誰還敢要我啊!”
“你這位才高八鬥的才女也相信迷信?”
“當然信!我是宿命論患者!”
“哈哈,如果真沒有人,我倒想拾個漏!”古彥清話才出口,就突感說得不妥,他話鋒一轉,“開個玩笑,你別生氣!”
“沒關係!”齊夢涵低下了頭,她沒法告訴古彥清,她第一次見古彥清似曾相識的感覺,她的內心深處對此有種莫可名狀的恐慌,她卻找不到恐慌根源到底在哪裏。
這時,天空又一聲驚雷滾過天空,黑雲壓到南城的上空。不一會兒的工夫,整個南城被黑雲籠罩,中午仿佛一下子步入了黃昏。片刻之後,瓢潑大雨從黑雲中傾倒下來,古彥清為齊夢涵打開手中的油紙傘。可惜油紙傘有些小,隻能罩住齊夢涵,古彥清大半個肩膀露在了傘外。
古彥清為齊夢涵撐著傘走進了西街古巷。此時西街古巷兩邊的商販都收起了攤位,到一邊的房屋中避雨。古彥清和齊夢涵漫步在雨中,齊夢涵心事滿滿地低著眉頭,古彥清也不知道到底該說些什麼才好。雨下得大,靠得近了,古彥清聞到齊夢涵身上散發出一股淡淡的百合香味,香味讓人迷醉。也僅僅是迷醉,卻產生不出更多的非分之想。他低下眉,又注意到齊夢涵青絲上別著兩朵百合花銀飾發墜。
“你頭上的銀飾好漂亮!”古彥清話語剛落,天空又一道閃電,巨大的雷聲響徹雲空。
“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齊夢涵停下了腳步,如夢初醒地問古彥清。
“你頭上的銀飾好漂亮!”古彥清感覺有些莫名其妙,又重複了一遍。
“我明白了!”齊夢涵閉上了眼睛!她的嘴角又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你明白什麼了?”麵對這位高深莫測的齊夢涵,古彥清實在摸不著頭腦,齊夢涵到底在思考什麼,她就如電視劇裏的破案高手,一句我明白了,似乎所有真相都要浮現出水麵了。
那到底齊夢涵明白了什麼?這是齊夢涵內心深處一個最隱秘的夢。很多年來,齊夢涵都在做一個相同的夢,她總夢到一個和尚撐著傘,陪著她走過一個狹長的雨巷,走到雨巷的中央,和尚停下腳步對她說:“你頭上的銀飾好漂亮!”
一直以來,齊夢涵都不明白自己的夢中為什麼會出現一個和尚,和尚又為什麼要和她說“你頭上的銀飾好漂亮!”直到遇到臨緣大師,說起第二十一世花魂花花愛上了一個和尚,她才意識到她夢中的和尚恐怕就是花花當年愛過的和尚。花花一些刻骨銘心的記憶又在她夢中重現。過了一百多年,同樣場景、同樣的話又從古彥清口中說出,難道這就是佛家的輪回?她是當年的花花的靈魂轉世,而那位和尚就是古彥清?也正因為有了前世的羈絆,古彥清才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就是齊夢涵明白的所有答案。
“如果你喜歡的話,就把它送給你!”齊夢涵從頭上摘下一枚百合花銀飾,送給古彥清。那一位夢中的花花,也同樣把一枚百合花銀飾送給了和尚。說起來這百合花銀飾確實不是一般的禮物,那是齊家特有的標誌,在花族風俗中,少女頭上的花飾都是定情之物,隻有遇到心愛的人才會相送。齊夢涵雖然深知這一點,但是她還是不假思索地把百合花銀飾送給了古彥清。一切的因果,恐怕依然是齊夢涵心靈深處揮之不去的宿命枷鎖。
古彥清目瞪口呆地握著齊夢涵送給他的百合花銀飾。他說銀飾漂亮,並不是想要的意思啊。他實在摸不著頭腦,齊夢涵為什麼要莫名其妙拿下銀飾送給他。這一刻,他感覺齊夢涵一下突然變了一個人。齊夢涵也不給他解釋,眼看百合居就在眼前,齊夢涵低下頭,逃離了古彥清的傘,快步躲進了百合居。隻留下古彥清一個人撐著傘,傻愣在街道上不知所措。
不一會兒,紫蘭打著傘從百合居出來,她見古彥清依然呆頭呆腦地站在街道中央,走到古彥清跟前說:“古兄!夢涵要我和你說,剛才對不住了,她突然想到一個曾經的往事,所以精神有點失常,你不要放在心上。”
“哦!”古彥清拍拍自己腦瓜,原來事情是這樣啊,他把百合花銀飾遞給紫蘭,“這是夢涵的銀飾,你還給她吧!”
紫蘭看著古彥清被雨水淋濕的肩膀說:“你可能不知道夢涵的性格,她送出去的東西是不會再收回來的。”
古彥清隻能小心地把銀飾放在上衣袋裏。紫蘭又說道:“古兄,我還要告訴你一個不為外人所知的秘密,我家夢涵她還從來沒有主動給男孩送過禮物,你可是第一個哦!”紫蘭說完暗暗一笑,又把古彥清甩在古巷裏。
古彥清注視著紫蘭的背影,皺著眉頭一言不發。他再抬頭看天空,這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知不覺中,天空又放晴了,西街古巷中又開始熱鬧起來。他有些失落地穿過熱鬧的人群,消失在西街古巷的深處。
這一夜,古彥清做了一個漫長的夢。他夢到自己站在一座殘垣斷壁的牆上。離自己不遠處背對著他站著一位撐著油紙傘的婀娜的少女。高牆之下是熊熊的烈火,少女的腳步正一點點挪向高牆外,他想上前阻止,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扯住了,眼看女子走到高牆邊就要摔到火海裏了,他大喊不要跳,可是哪怕他用盡全身力氣,都喊不出半點聲音,他眼睜睜看著少女縱身一躍跳向了火海,就在少女跳入火海的瞬間,古彥清總算看清了少女的臉——淚水婆娑的齊夢涵。“海寂,別了!”少女最後的訣別響徹他的腦海,他跪倒在城牆上,隻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心靈劇痛。
“彥清!彥清!”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古彥清耳畔呼喚著,把他從噩夢中喚醒過來。
“海寂!”古彥清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自家床上,他床邊坐著拿著濕毛巾的沈希音,沈希音身後是戴著老花鏡的奶奶。
“怎麼了?”古彥清隻感到全身無力,像虛脫了一般,頭昏沉沉地隱隱作痛。
“你昨晚發高燒,燒了一晚上!”古彥清的奶奶摘下老花鏡,拖了一把椅子坐下,長長舒了口氣,閉著眼睛祈禱道,“佛祖保佑,彥清總算過了這一劫!”
“奶奶,你說什麼啊?”古彥清暗想,發高燒恐怕是昨天送齊夢涵時不小心淋了昨天的春雨。真是紅顏禍水啊,第一次送齊夢涵就病得失掉了三魂,如果這說出去,還不被大家笑掉大牙。
“哦!奶奶說,在你出生的時候,雲靈寺的臨緣大師要收你做出家弟子。大師還給你算了一個命,說你如果不出家,二十四歲有一劫。”
“一個和尚的瘋話怎麼能信,我這不是好好的麼?”
“彥清,不得瞎說,臨緣大師是得道高僧,他說要讓你渡過這一劫,必須廣積善德,那剩下的就要看命,說你前世夙緣中有一個女子,如果她肯救你,方能躲過災禍!”
“奶奶,你就不要搞迷信這一套了!什麼夙緣,這裏哪有什麼前世夙緣的女子。”古彥清暗想,老人就是迷信多,現在都什麼時代了,還相信這樣的鬼話,這代溝實在太大了。
“希音不就是女子!”奶奶提醒道,“昨天晚上她知道你發燒,照顧了你一個晚上,一夜沒合眼。”
“奶奶!”沈希音紅著臉要奶奶不要再說。
“哇!沈兄,我沒有看錯吧!”經奶奶的提醒,古彥清這才發現沈希音今天確實與眾不同。她一改往日男裝打扮,竟然穿上了淡藍色的擺裙,襯衫也變成了緊身齊袖圓領衣,再加上臉上淡淡的裝,以及婀娜的散發著青春與力量的身姿,讓古彥清大跌眼鏡。
“怎麼,難道我這穿著不妥嗎?”沈希音自己打量所穿的衣服,“我媽昨天給我買了這套衣服,我也覺得怪怪的!感覺太陽從西邊出來的,在我記憶裏,我媽就沒有給我買過裙子。”
“哈哈,沈兄,挺好,挺好!”古彥清又想起齊夢涵的話,他確實一直沒有把沈希音當作女孩看,當有一天沈希音穿上少女的衣服,他才意識到身邊這位青梅竹馬的兄弟具有秒殺所有男人的魅力。
“哼哼!不要老盯著我的衣服看,喝藥,喝藥。”不知什麼時候,沈希音已在保溫杯裏灌了一壺藥。
希音把藥端到古彥清麵前,古彥清從冒起的蒸汽裏聞到了濃濃的苦味,他皺著眉頭說:“能不能不喝,一聞就知道,這藥比黃連還苦!”
希音把藥送到古彥清的嘴邊,溫和地像哄孩子般哄道:“乖,喝了病就好了!”
“不喝!”古彥清緊閉著嘴巴,把頭扭到一邊。
“哼!看來你是吃硬不吃軟了!”希音眼角的溫柔一掃而光。
“你想怎樣?”古彥清不安地問,他突然意識到,希音雖然換了一身女子的衣服,露出少女的美麗和漂亮,但是她骨子裏的一些東西卻不會因為換了一套衣服發生改變。
“不想怎樣!”沈希音話音未落,朝著古彥清後背穴位戳了一指頭。
“啊!”古彥清隻感後背一陣麻痛,忍不住喊了出來。古彥清剛張口,沈希音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古彥清的腮幫,端起藥就朝古彥清口中灌。
隻聽咕咕的喉嚨吞藥的聲音,古彥清還沒意識到怎麼回事,藥被沈希音灌下了喉嚨。灌完了,沈希音輕輕一掌,把古彥清推到床上睡下,然後把保溫杯朝桌麵一擺,拍了一下巴掌,舒了口氣說:“好了!”沈希音這一套灌藥辦法一氣嗬成,看得坐在一邊的奶奶伸出了大拇指,連聲對沈希音大聲誇讚道:“小音,以後小清喝藥這事情,還得請你來。”
“樂意之至!”沈希音微微一笑。
“喂!俠女,能不能給我點水,這藥真的好苦!”古彥清這是口裏苦,心中更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