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師接過螢火蟲:“希音,這是最美麗的禮物,盡管隻能在今夜放出光彩,但是在記憶裏永遠不會磨滅。”
“韻詩今天悄悄告訴我,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沒有什麼好禮物送你的,隻能祝你生日快樂。”
李老師親了親韻詩,希音看到此場景,想到自己的母親,這些年來和母親一起生活,自己從來就沒有親手給母親送過生日禮物。想到此處,她慚愧地低下了頭,眼淚不知不覺流出來,還好是晚上,李老師沒有看到她的淚光。
李老師對希音說:“謝謝你這些日子不辭辛苦來到這個小山村,我代表孩子謝謝你,韻詩也非常喜歡你,無須什麼禮物,你的真誠就是最大的禮物。”
“我會記住這段寧靜的時光,韻詩是個好孩子,以後一定有好的前途。”
韻詩好奇地問:“前途是什麼啊?”
兩人一聽,看著天真的孩子,在夜色中大笑起來。
三個人度過一個平和的夜晚,第二天早上,希音一大早起來,用最快的速度給家裏寫了封信,要求母親幫助花溪的孩子們。她了解母親,母親本來是一個善良的人,女兒的要求她一定會答應,到那時候,張老師可以回到花溪,一家人能團聚了,更重要的是,孩子們可以在新教室裏上課,不用再擔心房屋的倒塌。
她裝好信,到村子裏把信交給了每周到鎮上的郵差。她經過小鯉魚家門口的時候,小鯉魚的奶奶正坐在門口,她還記得希音,她喊住希音拉到家裏喝水,問關於掃盲的事情,希音此時才想起近來小村興起了掃盲的活動,政府下了文件,要求年齡在三十五以下的人都參加掃盲班。村中知識最多的是李老師,這件艱苦的重任落到了李老師的身上,不過希音也沒有打聽清楚,隻好無奈地搖搖頭說:“奶奶,我回去問李老師,我不是很清楚,等問清楚了,再告訴你,聽說你這樣大年紀的人不用參加掃盲班了。”
回到學校,希音向李老師問起掃盲的事情,李老師笑著說:“這件事情還需要你的幫助,我一個人是忙不過來了。”希音清楚,這個村子就兩個老師,李老師的丈夫張老師離開學校,隻有李老師一個人上課,挺累的。希音很高興地答應了下來,由於花溪小學白天還需要給學生上課,村中的群眾白天到外麵勞動,所以在晚上開掃盲班,從周一到周五由希音給他們上課,剩下的兩天晚上李老師親自上,還好,村中的人都沒有雙休日的概念,不考慮休息問題。
首次給成年人上課,希音還有些不知所措,她也不知道應該從哪裏教效果好一點,希音向李老師問起這個問題,李老師說:“知道我們上多長的課嗎?就一個月,一個月的時間對一個字不知道的人能學到什麼呢?”
希音是個聰明的人,她明白李老師的意思,第一天晚上,教室裏掛上了一盞汽燈,整個教室亮堂堂的,李老師把希音帶到眾人的眼前,大家聽完李老師的介紹,都用異樣的目光看著希音。希音雖然男孩子的打扮,但是個漂亮的女孩,大家早已經聽說學校來了個年輕的老師,孩子回去向家長講新老師非常的友好,大家都喜歡她,誰也不敢相信居然這樣年輕,更準確點說還是個孩子。
希音看著講台下的人群,教室裏煙霧繚繞,幾個大伯拿著煙鬥抽起了煙,年輕的女青年拿著織衣針織起了衣服。希音看到此光景不禁皺皺眉頭,她小聲對李老師說:“這樣的架勢,真很難說清楚是學知識還是來活動的。”
李老師一笑道:“不用管那麼多,盡力而為吧。”
希音點點頭,等李老師介紹結束,她開始上課,她準備得很充分,但是下麵的人有發呆的,要麼就是做其他事情,最後希音無奈,隻好和大家聊起來。
希音向坐在一排的大嬸問:“這位大嬸,你能聽懂我講課嗎?”
像孩子回答問題一樣,大嬸站起來說:“挺有意思,想不到讀書還這麼好玩,但是我就搞不清楚我家的孩子為什麼不喜歡學習,其實上課真的有意思。”
希音聽大嬸這樣一說,幾乎笑出來,她哪裏知道這些東西都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所以她解釋說:“這個啊,是因為你們孩子需要學習的多,而且還需要做很多的作業,所以不喜歡學習,過些日子我好好開導他,讓他好好學習。”
大家聽希音這麼一說來勁了,吸煙的和織衣服的都停了下來,大家七嘴八舌地要求希音好好開導自己的孩子。希音沒有辦法,隻好示意他們安靜下來,一個一個來說。
大家安靜下來,大家開始談自己孩子的學習情況,掃盲班仿佛成了家長會,希音耐心地聽著大家發言,聽著聽著,希音發現這些父母雖然都是文盲,但是都期待自己的孩子能獲得更多的知識,或許是沒有知識讓他們吃了太多虧。
麵對這些家長的問題,讓希音傷透了腦筋,有些人問到該怎麼教育孩子,這樣的問題交給教育家來回答未必能給個好的答案,何況本來就是個孩子的希音。希音隻好給他們講自己母親是怎麼教育自己的,這也出現了問題,由於城市教育和農村教育環境的不同,所用的方法也沒有借鑒意義。一節課下來,希音覺得自己根本沒有教給群眾知識,反而自己學到更多,每個父母對孩子的期待都是一樣的,她更加理解自己的母親多麼不容易,所以暗暗下決心不能讓母親再為自己擔心。
眼看一個星期很快過去了,希音和大家處熟了,大家非常喜歡這位從城裏來的老師,偶爾上課的時候給希音帶些好吃的東西,雖然大家都知道她是個大孩子,但依然像對待老師一樣尊敬她。
一個月都沒到,也沒有結課,李老師和希音拿著結業證來到教室,李老師高興地對大家說:“從今以後,大家拿到結業證後就不再是文盲了,現在就給大家發下來。”
希音從李老師手中接過證書,一個一個發下去,聽到下麵有人說,以後的日子沒有教室這樣好的汽燈織毛衣了,很遺憾。大家拿到證書,愉快地離開了,希音看著大家遠去的背影,歎了口氣。這個村中掃盲率又提高了,不過這些對於他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們的那塊黑色土地以及自己孩子的未來。
掃盲結束不久,這天,希音很早被一陣鞭炮聲驚醒,接著從山村裏傳來一陣陣狗叫的聲音,寧靜的早晨顯得有些不安,希音沒有辦法繼續睡覺,起床站在宿舍外麵的菜園裏朝村子裏看,村子裏響起了哀樂,帶著無限的蒼涼。
李老師也起床了,李老師皺著眉說:“村中的鄉親都是我的親人,今天聽到鞭炮聲,有人離開了這個世界,不知道是哪位老人,我到村子裏看看,你幫我代今天的課。”希音看李老師悲哀的眼神,知道有不幸的事情發生,她看著李老師匆匆離開,想到今天的課還不知道應該怎麼樣上。
孩子很準時到達學校,希音走進教室,大家的表情悲傷,希音數數到學校的孩子,發現小鯉魚缺席。小鯉魚常逃課到河裏遊泳,可那次家訪之後,小鯉魚沒有逃過課,如果逃課也應該選在下午,而不是早上,因為早晨到冰冷的花溪遊泳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希音的臉也暗了下來,想到今天的死人,那個不幸者會不會是小鯉魚,希音小心翼翼地問:“小鯉魚為什麼沒有來上課?”
教室裏三十幾個孩子彼此望著對方,誰也不回答,希音感覺到事情不妙,難道自己的猜測是對的?她鼓起勇氣再問了一遍:“今天小鯉魚哪裏去了?”
孩子們依然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突然從教室裏傳來一個弱小的聲音說:“今天小鯉魚來不了了。”
希音看去,原來是小鯉魚的好朋友小蝦,小蝦是小鯉魚的堂妹,兩個人的關係一直很好。希音問:“小鯉魚是不是逃課去遊泳了?”
小蝦小聲說:“不,小鯉魚的父母死了。”
希音心中一驚,想到小鯉魚的父母到外地打工,怎麼可能說死了就死了呢。希音把小蝦叫到教室外麵,她仔細詢問事情的真相,從小蝦的口中,希音才了解了事情的大概,原來小鯉魚的父母都到外地礦區挖煤炭,在一次煤礦倒塌事件中,幾十個人埋在了礦井下,其中就有小鯉魚的父母。
希音聽小蝦說完,讓小蝦回到座位上坐下,希音看到孩子們的眼神裏充滿了恐懼,她深知這些孩子中間有很多父母都到外麵打工,說不定哪天又是一個噩耗。希音決定改一改今天的課程,轉上音樂課,改變沉鬱的氣氛,她不希望死亡籠罩著幼小的心靈。
下午,李老師回到學校,她忙得一天都沒有吃飯,希音和李老師的多日相處,李老師教會了希音如何做飯,等李老師回到學校的時候,希音已經準備了飯菜。
李老師和希音相對而坐,韻詩坐在下首,希音問:“李老師,事情是不是很糟糕?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李老師歎了口氣說:“村裏的群眾法律意識淡薄,人死不能複生,但是人死後僅僅埋葬就可以了嗎?家中的老人和孩子呢?”
希音好奇地問:“不是有保險嗎?”
李老師搖搖頭,“理論上應該有,可誰又會為一個民工去投高額的保險呢?對生命的輕視比生命的脆弱還可怕,一個小人物消失在人群裏,多麼的微不足道,可死去人的父母和孩子呢?這些平凡的年老的父母以及幼小的孩子誰來照顧?”
希音感歎道:“那小鯉魚以後的成長將受到深遠的影響,這需要社會的大救助。”
李老師無奈地笑了笑,“是社會的某些人造成了悲劇,而另外一些人讓悲劇更加感動,神創造了人,也是神給予人災難。”
希音問李老師小鯉魚還有什麼親人,將來小鯉魚的爺爺奶奶逝世了,小鯉魚也需要照管。李老師邊吃飯邊回答,小鯉魚還有一個姑姑和叔叔,但是都不在南城,據說很多年前到了台北,這些年來總算聯係上了,現在村長通知小鯉魚的親人們回來接小鯉魚。
希音問:“這兩個親人現在在台北?”
李老師想了想說:“聽說回了南城。”
“南城?”希音思索著這座她生活的城市。小鯉魚的親人會是誰呢?
幾天後,希音看到小鯉魚,小鯉魚麵容憔悴,失去了往日的活蹦亂跳。他總一個人靜靜地待在教室裏,沒有逃課,更喜歡跟在希音的身後,希音成了他心中的一種依賴。希音從小失去父親,至少還有母親,小鯉魚一下子失去兩個親人,比自己可憐多了,希音問小鯉魚家中兩位老人情況,原來奶奶悲傷過度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