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春說:“我可是愛借生命的,說讓我見共產主義是不可能的,小康社會是什麼樣子我倒還想親自體驗一下。”
“誰不想啊,我也想,”領導笑起來,旋即又嚴肅道,“犧牲精神、忘我工作的精神,需要提倡,但是,你們公安機關現在不是在倡導人性化辦案嗎?你們對犯罪分子都講人性化,對自己的同誌、管理我們這支隊伍是不是更要人性化呢?這是一段題外話,既然大春同誌能夠出山,我想這個黃金山是遇上真正的克星了,破案我不行,隻有靠你們了,別的事情看看有什麼需要我做的?”
鍾昌明說:“有您這句話就夠分量了。”
李大春說:“散會後我馬上叫人起草個報告,內容是辦案經費和車輛方麵的——,,
“看來我不能隨便說話,”領導笑起來,“一開口就有人找我要錢,我現在一提錢的事就頭痛。行,你們打報告吧。另外,陳修遠同誌的治療問題你們一定要高度重視,錢的事如果有問題找我,聽說警官學院來實習的同學這次表現不錯?”
“被擊斃的三名歹徒有兩個是死在實習生周堅的槍口下,被劫車輛也是他追回來的,我們準備重獎,另外我們準備向警官學院打個報告,想將這次實習中表現好的同學多留幾個下來。馮老師,到時候還要請你幫忙說說話喲。”鍾昌明說。
“該說話的時候我會說話的,不過我人微言輕,不知道管不管用,還要看學生本人的意願,”應邀列席會議的馮麗婷說,“我要感謝湖城市局給我的學生們提供了這麼好的實習機會,另外,我還要求專案組多吸收幾個學生參加。”
鍾昌明說:“請你參加會議,是李大春同誌提出來的,雖然他現在還沒拿方案,我估計他心裏已經有這個想法了,是吧,大春同誌?”
李大春笑了笑:“這個專案,原來一直是胡亞洲這個大隊在經營,我意思是原班人馬總體上不變,適當增加一些人,有馮老師這樣專家級的人參加我們專案組,我更求之不得,至於學生,昨天晚上我們已經見識了他們的本事,專案組有這樣的新鮮血液注入是件大好事,更重要的是,他們年輕,在社會上少有瓜瓜葛葛的關係,有利於辦案。馮老師,具體人員名單我們會下再定吧。”
“好吧,”馮麗婷說,“如果在市局實習的這幾位還不夠,還可以把下到下麵市縣的學生再抽幾個回來。”
“再商量吧,”李大春繼續說:“鍾局、高局,我以前雖然跟黃家兄弟打過交道,但畢竟有近兩年沒上班了,具體案件還不是很熟悉,我還需要看看材料,進一步了解一下情況,然後再拿方案報局領導。立軍令狀的話我就不說了,我是個什麼樣的人領導們都了解,這個案子要是不徹底拿下來,我在公安局也做不起人了,還不如幹脆在家泡病號。”
鍾昌明說:“你這句話呀,也就相當於立軍令狀了。”
濱湖大酒店是一家四星級的賓館,坐落在市郊,依山臨湖,景色別致。
周堅是乘公共汽車過來的,下車後一瘸一瘸地走到賓館門前,問了門童才知道西餐廳的方位。西餐廳內低迥著理查德·克萊德曼的鋼琴聲,為數不多的客人散坐其間,其中還有幾個膚色不同的外國人,個個扮相斯文,吃相文雅。
鄭麗獨坐在西餐廳的一角,低眉冷調,不緊不慢地呷著一杯咖啡,眼睛不時漂向門廳處,周堅一出現,她馬上站了起來,周堅看到她,略略停頓了一下,才一瘸一瘸走到她麵前,二人隔著餐桌對視片刻,鄭麗打了一個請坐的手勢,二人這才無聲地先後落座。
“你的傷怎麼樣?”鄭麗問。
“不妨事,過幾天就好了,粗皮糙肉的,容易恢複。”周堅說。
“想吃點什麼?”鄭麗問。
“熬夜,沒胃口,什麼都不吃。”周堅說。
“那……喝點兒什麼?”
“來聽啤酒吧。”
鄭麗向侍應小姐打了一個手勢:“小姐,請來聽啤酒。”又問周堅:“青島還是藍帶?”
“隨便。”
“那就上藍帶吧。”
侍應小姐退下之後,二人又陷入沉默的僵局。西餐廳內,理查德·克萊德曼的鋼琴曲彌漫著一種濃鬱的浪漫情調。
“說吧,找我來有什麼事兒?”周堅打破了沉默的僵局。
“我今天辦了一件事,”鄭麗說,“往公安局送了五萬塊錢,代表我們公司,捐贈給陳大哥的,另外給市見義勇為基金會送了十萬,明說了是獎給你的。”
“我不知道這事兒。”
“總得有個過程嘛,你不會拒絕吧?”鄭麗問。
“錢是個好東西,我千嗎要拒絕?就不知道能不能到我手上,”周堅說,“陳隊治療要錢用,如果他用不著,我作善款捐獻給希望工程也是好的,總強似老板們一擲千金花糟蹋了,你說是吧?”
鄭麗一時語塞,手中的小湯匙慢慢地攪動著杯中的咖啡,眼睛始終不敢正視對方。
“約我來就說這事?”周堅問,“這事我已經知道了,還有什麼事?”
“多坐一會兒不會耽誤你多少事吧?”鄭麗說:“我想,我們應該好好談一次。”
周堅漠然地說:“談吧,我聽著。”
“我們認識有兩年多了吧?我是指從網上開始,從第一次視頻見到你,我馬上就強烈地感覺到,我理想中的男人出現了,”鄭麗說:“也許你不會相信,我很珍惜我們的過去,珍惜我們之間的感情,它永遠是我心中最美好最純真的記憶。”
周堅淡淡一笑,仍不言語。
“還記得嗎,我去你們學院見你,你和肖曉一起來跟我見麵,你把我帶到你們學院外麵的一個小餐館,你說那兒的油煙大蝦有特點,我們三個人,一盆油煙蝦,好像還有一個皮蛋拌豆腐,一個涼拌毛豆,啤酒是送的,你總共花了不到一百塊錢吧?”
“確實是寒酸了點兒。”周堅說。
“當時我沒覺得,光顧著開心去了,”鄭麗說,“你那天沒安排我住宿,我估計是你舍不得拿住宿費,其實我下決心去找你的時候,就已經有思想準備了……”
“以前的思想活動就不用談了,人隻要活著,誰都有個思想活動,說今天,今天你到底還想談什麼?”周堅有些粗暴地打斷了她的話。
“今天?今天,其實,也談不了什麼太具體的東西,可我就是想見你一麵,談談,我這事兒吧,本來,我想瞞你一輩子,可是,太不湊巧,也許這就是命。”她抬頭看了周堅一眼,周堅也在看著她,臉上仍是一副無動於衷的表情,但鄭麗這時已經豁出來了,語言也流暢了許多,“其實你對我還不完全了解,我是一個追求生活質量的人,也許可以說得上是貪婪,其實,人本來就不可能得到那麼多,名譽、地位、金錢、富足的生活,還有純真的感情,能有過一兩樣就不錯了,哪能得到那麼多呢?”
“還是有錢好,”周堅語氣平淡地說,“有錢就可以買到你想要的任何東西,別墅、小轎車、首飾,包括性……”
“周堅,”鄭麗不想與之爭辯,打斷了他的話,執拗地順著自己的思路往下說,“你信不信我愛你?過去,現在,將來。將來我就不說了,現在,不管你想不想聽,我覺得我應該將我的真實想法告訴你。梁泰是一個很大的老板,很有錢,他在大陸的主要投資在省城,就是因為我,他在湖城買了房子,房產證上也是我的名字,還在這邊搞了個合資項目,他說了,這個項目以後會交給我的,跟他在一起,我可以大大地縮短奮鬥過程。”
“你的意思我明白,”周堅說,“我也聽人說過,女孩嘛,幹得好不如嫁得好。”
“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嫁給他,他在香港有老婆,”鄭麗說,“但他可以一下子就給我別人奮鬥許多年甚至一生都得不到的東西,我想,然後,然後……”
“然後再回頭找我,嫁給我,”周堅笑道,“你會給我帶來一筆豐厚的嫁妝,讓我也因為娶你而過上富足的生活,對吧?”
說話間,侍應小姐端上啤酒,開啟拉蓋欲往玻璃杯裏倒,周堅接過易拉罐說:“自己來。”侍應小姐退下,周堅舉起易拉罐衝鄭麗說:“幹杯!”仰著脖子猛喝了一大口啤酒,然後放下啤酒罐笑道:“鄭麗啊鄭麗,你怎麼把我設計成這種東西?”他雙手合攏,一隻手掌搭在另一隻手背上,展開兩隻大拇指不停地劃動,樣子像一隻正在爬動的王八。
鄭麗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難看。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周堅問。
“我不是這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隻是、隻是,覺得挺對不起你,想見見你,還有,晦,我也說不明白。”
“說不明白就不要再說了。”
“周堅,我們就這樣完了嗎?”
“你要我怎麼樣?學那種矯情的男人,明明心底在流血,在被刀子一下一下紮著,卻還要裝得像紳士一樣溫文爾雅?我做不到,也不想做,更不會做!最好,我們這是最後一次見麵,永生永世再別見了!”說著,他掏出一張麵值五十元的人民幣往桌上一拍,“這是我的啤酒錢!”然後起身大步流星地離去。
鄭麗一下子傻愣在那兒。
周堅從賓館一出來,就接到藍小芸的電話。到湖城後,藍小芸的精力全都投到蔡蘋失蹤的案子上了,他們幾乎都沒見過麵。周堅從來電顯示知道是藍小芸打來的電話,心裏便犯嘀咕,猜想是鍾力在她麵前說了些什麼,這可能是送溫暖來的,心裏便有些不大樂意,他最不願意跟女生談丟麵子的事。
“藍小芸,你這個大忙人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周堅來了個反客為主,“案子破了嗎?我正等你立功的消息呢。”
“你什麼時候請客?”藍小芸問。
“請什麼客啊?”周堅裝糊塗。
“你一夜之間成了城市英雄,局裏正在給你報功,聽說還另有重獎,獎金大大的,就這麼裝兜裏呀?周堅,行啊你,一夜間就功成名就了。”
“什麼呀,也就是碰巧遇上了,換誰都一樣。”
“你就說你請不請客嘛。”
“就算請客也得等我真的拿到獎金嘛,哥們這會兒窮,吃個麥當勞什麼的還湊合。你在哪兒?真嘴饞了我現在就趕過去。”
“一個決餐就想把本小姐給打發了?沒門兒,就算我答應,鍾力他們也不幹,”藍小芸說,“你要真想請,把該喊的人都喊齊,我定時間你定地點,不宰就不宰,要宰就狠狠宰一頓,怎麼樣,不會不答應吧?馮老師也是這意思。”
“你們把馮老師也串聯上了,真狠啊,看來我不答應也不行了。”
“再告你一消息,沒準兒你會喜顛了。”
“說。”
“你和肖曉可能也要到刑偵這邊來,參加專案,就是昨晚從你手上跑的那人,好像是個很不得了的黑道人物,李老師親自抓這案子。怎麼樣,這個消息值得請客吧?”
“值,這還真值,從我手上跑掉的人,再由我抓回來,最好。”
“我和鍾力先到刑偵這邊千幾夭,把你和肖曉眼紅得跟什麼似的,現在平衡了吧?”
“這就是馬拉鬆長跑,開始跑在前麵的不一定就怎麼樣……”
“得意吧你,好啦,我有事兒,不說了,明天你等我電話。”
“你意思是今天不見麵了?”
“美得你,我打你個電話怎麼啦,就一定是跟你約會呀?你在別人眼裏是英雄,在我眼裏還是周堅,一普通同學。掛了啊,真的有事。”
“拜拜。”
藍小芸的電話還真是鍾力讓打的,意思是伯周堅跟鄭麗見麵後心情抑鬱,安慰安慰。藍小芸倒是打電話了,但沒照鍾力的意思說話,囪為她知道周堅是個特愛麵子的人,沒麵子的事不希望有太多的人知道,更反感別人可憐他,特別是女同學。她想她提前將周堅和肖曉進專案組的事通知一聲就足以這到目的了。到湖城後,她跟馮麗婷住在一起,所以知道消息比別人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