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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鄭麗倚窗而立,一臉的淒涼。

梁泰悄悄地出現在她的身後,輕聲地說:“麗麗,你怎麼啦?”

鄭麗回首,掩飾地做了一個笑容:“沒什麼。”

梁泰明明知道她的心思,但不點破,隻拍拍她的肩膀說:“你來一下。”說著他走到辦公桌前,開了兩張支票,撕下來交給鄭麗說:“這是兩張支票,一張五萬元人民幣,一張十萬,下午去辦一下,五萬這一張捐給那位負傷的陳警官,另一張你送到市見義勇為基金會,就說是本公司獎勵在追車中有功的那位周警官,好嗎?”

鄭麗拿著兩張支票,悻悻地站了一會兒,說:“有些東西是錢買不到的。”

梁泰點頭,表示理解:“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作為一種補償,多少也能表達一份心意,是吧?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比錢更能直接表達心意。”

鄭麗咬了咬嘴唇,又回到窗前。

梁泰走到她身後,攀撫著她的肩:“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可是,可是——”他扳過鄭麗的身子,盯著她說:“放心,我會好好待你的。”

鄭麗乖巧地點點頭,又扭過身子,把臉避開他,一抹陽光正好照在她的臉上,兩行清淚緩緩地流淌在臉頰上。

有人敲門,“進來。”梁泰應了一聲。

李建成推門進來,“梁老板,聽說你昨天晚上受驚嚇了?”

“還好吧,”梁泰說,“車子被賊人偷去兜了一圈又回來了。”

“鄭小姐,你這是怎麼啦?”李建成看到鄭麗正在抹眼淚,“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

“沒事兒,李老板你坐,”鄭麗擦了一下臉,“我給你倒茶。”

“梁老板,你好福氣啊,我怎麼就找不到鄭小姐這樣的女秘書?”李建成說。

“大陸有一句話是怎麼說的?對,叫做吃著碗裏看著鍋裏,”梁泰笑道,“你那位謝小姐也很不錯嘛。”

“謝倩跟鄭小姐沒法比,”李建成說,“這會兒要是她在流眼淚,別說是給咱們倒茶,你給她倒茶都不行,經常讓我下不了台。”

城郊的一座荒山頂上,黃金山從一叢稀疏的樹林中走出來,眯縫著眼睛朝遠處眺望,視力可及的地方,可見火葬場高大的煙囪,煙囪上縷縷地飄舞著幾縷青煙。他呆立良久,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新出版的報紙,上麵有通欄標題《巡警偶遇持槍劫匪發生槍戰,三名歹徒被擊斃,英雄民警二人負傷》,報紙用整整一個版麵對事件作了詳細報道,其中有各級領導和群眾到市第一人民醫院看望負傷民警的消息,還刊登出了陳修遠和周堅的照片。黃金山盯著二人的照片著了半天,又從口袋裏掏出二張發黃的報紙,上麵刊有一張陳修遠戴紅花的照片,黃金山將兩張報紙上陳修遠的照片放在一起對比,突然雙膝跪下,膜目朝天,臉色陰沉恐怖,腦海裏又出現了兩年前的那個雨夜:

那個夜晚,他與他的弟弟黃銀山、黃玉山一起潛入了市第二醫院的藥庫,幾乎沒費什麼力就打開了藥庫的大門,那天他們盜竊的目標是藥庫裏的杜冷丁,正當他們在藥庫中搜尋的時候,醫院保衛科的一位幹事夜巡到此,發現庫房門開了,當即大聲喊叫,並且迅速報警。正在醫院附近巡邏的幾位巡警很快趕到現場,與黃氏兄弟之間發生了一場長這十多分鍾的槍戰,雖然他與老三黃玉山僥幸逃脫,但老二黃銀山被當場擊斃。

事後,黃金山從報紙上得知,帶領那個巡邏小組的是一個名叫陳修遠的中隊長,湖城日報也刊登了消息,那張陳修遠披紅戴花的照片,就是那起案件後續報道的配圖。從此,他牢牢記下了這個仇人的名字。不想舊仇未了,又添新仇,老三玉山又死在了陳修遠的槍口之下,一家三兄弟,隻剩下他孤身一人了。

黃金山在山頂上麵對火葬場的方向,像石雕一樣跪了很長時間,才慢慢地睜開眼睛,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在身邊的樹幹上使勁地刻劃了一陣子,樹皮的碎屑紛紛剝落,受傷的樹幹上出現了赫然醒目的一個“陳”字,他將匕首狠狠地紮在那個“陳”字上麵,這才緩緩離開,消失在稀疏的林中。

正在宿舍裏酣睡的周堅被枕邊的手機聲音吵醒。他抓起看了一眼,手機上有條信息:“下午六時濱湖大酒店西餐廳見麵,務請光臨,鄭麗。”

周堅扔開手機,悻悻地靠在床上。

少頃,他又拿起手機,看那顯示屏上的文字,顯示屏正好對準了陽光,熠熠地反射著刺眼的光,字跡如蠅飛動。他再次扔開手機,伸手從床下摸索出一本精巧的小影集,打開扉頁,展露出鄭麗的半身玉照,清純亮麗,表情固執而俏皮,似填似怒。他盯著看了好久,一種莫名的煩噪由心而生,扔開影集,翻身下床,在房內一瘸一瘸地走動。

宿舍內,陳修遠那張床鋪是空的,肖曉和鍾力都在酣睡中,鍾力的枕邊放著他心愛的小號,幽幽地閃著黃亮的光澤。

周堅捅了捅鍾力:“喂,起來起來。”

鍾力翻了一個身,依然睡得死沉沉的。

周堅取過小號,鼓起腮幫子吹了幾下,響起一串單調的啞音,鍾力給嚇了一跳,睜開眼睛:“你煩不煩呀?”伸手欲奪小號,周堅卻順勢將他給提起來。

肖曉也給吵醒了: “鬧什麼呀?再多睡一會兒好不好,困死了。”

周堅說:“喂,起來,給參謀參謀,鄭麗約我去濱湖大酒店西餐廳,你們說,去不去?”說著,分別給鍾、肖二人展示手機上的文字。

肖曉:“不去,那種女人,看一眼都髒眼睛。以前說化成美女的毒蛇,我怎麼都想象不出來是什麼樣的,昨晚見了鄭麗那騷樣兒,算是領教了。”

“肖曉,你一般不這麼刻薄地說話。”

“我這叫刻薄嗎?哥們,你對她還有幻想?”

“我是那種吃人家殘羹剩飯的人嗎?”周堅有些生氣了。

“去!我的意思是去,你要是不伯她吃了你就去,”鍾力在一旁說,“看她能對你說些什麼,還好意思約你!”

周堅說:“我倒是想起了李支隊給我們上的那一課,眼見未必是真,耳聽未必是虛。”

“你還真沒死心啊?”肖曉有些詫異,話鋒一轉:“不過,弄個清楚明白也好。”

周堅說:“我就怕自己到時候控製不住情緒,犯傻。”

鍾力說:“你絕對不能犯傻,不可以情緒化,一定要扮演一個紳士的角色,要表演得彬彬有禮,坦蕩大方,侮死她!當然,如果她鄭麗與梁泰之間真是那麼回事,你也千萬別拿她當失足青年去挽救了,那才叫犯傻。”

周堅問:“為什麼?”

鍾力說:“她明顯是衝著梁泰的錢去跟他睡覺的,目的性非常明確,就是功利,這種人你跟她談感情,是自己糟蹋自己,談道德倫理法製觀念什麼的,基本上等於對牛彈琴。有位名人早就說過,網上認識的人不靠譜,虛擬世界跟現實世界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肖曉問:“這話是哪個名人說的?”

鍾力說:“不知道吧?你也有不知道的時候?那就謙虛點,聽好了,那位名人就是在下鍾某,鍾力先生。”

周堅說:“沒工夫跟你開玩笑,我在跟你們說正經的呢。”

鍾力說:“正經話我已經跟你說過了,去,裝紳士,不是裝孫子啊,說話的內容嘛,流行歌詞多了去了,什麼不求白頭到老,隻求曾經擁有,什麼慢慢地慢慢地把我忘記,慢慢地變成回憶……還要祝她幸福,一路走好,等等。總之一句話,就是酸溜溜文給給,讓她這一輩子一想起你這個人就不舒服,悔死她。”

周堅湊近鍾力:“哎,打個商量怎麼樣?”

鍾力慷慨地說:“說,要我幫什麼忙?”

周堅說:“你說的那一套我都不會,你去幫我玩兒怎麼樣?”

鍾力這才意識到他這是在拿自已開測:“周堅,對你和肖曉我是區別對待的,我可一直拿你當好人,沒想你蔫壞。”

“你說,讓她想我有意思嗎?”

鍾力想了想:“是沒什麼意思。”

周堅說:“這不就結了嗎?”

肖曉說:“見一麵也無妨,看她怎麼說嘛。”

市公安局的會議室裏籠罩著一種嚴肅的氣氛,鍾昌明親自召開的偵查會議正在進行之中,由於案情重大,省公安廳和市委、市政府的領導也出席了會議。會議室的所有窗簾緊閉,一麵牆上掛著投影電視屏幕,副局長兼刑警支隊隊長高向暉拿著一支金屬短棒站在屏幕前介紹案情,屏幕上不斷出現更迭畫麵,高向暉指點著說:

“這是盜車案現場。”

“這是被陳修遠同誌擊斃的歹徒黃玉山。”

“這是棄車現場。”

“這是被周堅同誌擊斃的第一個歹徒。”

“這是被周堅同誌擊斃的第二個歹徒。”

“兩名案犯身上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證件,可能是流竄犯,我們正在調查他們的來曆。”

“在遺棄的小車上,我們找到了棄車逃走的那個案犯的指紋,經技術鑒定——”

屏幕上出現了黃金山的麵孔。

“他叫黃金山。黃金山是被擊斃的歹徒黃玉山的胞兄,兩年前在市第二醫院藥庫被擊斃的歹徒黃銀山也是他的胞弟,碰巧的是,這兩個家夥都是在作案時死在我們的巡警中隊長陳修遠同誌的槍口下。黃氏三兄弟的情況,我不說在座的領導和同誌們也都清楚.他們是濱湖區半月村的村民,老大黃金山,今年三十三歲,有前科,1995年曾因流氓、敲詐勒索罪判刑四年,刑滿釋放後又重新犯罪,並糾集了一個以他們三兄弟為骨幹的綜合性犯罪團夥,1999年5月,黃金山再次被緝拿歸案,但老二、老三均脫逃,許多罪行未能得到徹底的清算。這一次黃金山又被判刑十五年,2003年4月20日脫逃,一直未能緝拿歸案。從現在已經掌握的情況來看,這個犯罪團夥一直沒有中斷犯罪活動,因此,我們不能將這次的盜車案件看成是一個孤立的偶發性案件,應該與我市乃至省內外近年來發生的係列盜車案、係列流氓團夥火拚案,還有販槍、販毒等案件並案偵查,同時,由於其兩個同胞兄弟已被我警方擊斃,更要防止他狗急跳牆,對我們的公安民警、對社會采取激烈的報複行動。我認為,對這個犯罪團夥應該高度重視,並采取一些較為特殊的偵查措施。實際上,這個團夥一直是在我們的視野中,主要由我們刑偵支隊大案隊的胡亞洲同誌在抓,隻是沒有專下來,大案隊要搞的案子太多。鑒於案情的發展和我們刑偵部門目前的警力情況,我提請局領導考慮從其他部門抽調一些同誌組成一個有一定規模的專案組……”

“高向暉同誌,你說的特殊偵查措施是指的什麼?”在座的一位市領導問。

“公開調查與秘密偵查相結合,”鍾昌明接過話頭,投影電視屏幕關閉了,會議室的燈光也打開了,“對黃金山犯罪團夥的偵查工作一直就沒有中斷,也多少掌握了一些線索,但主要是常規性的調查、通緝,效果不是很明顯。這幫家夥大多是受過我們打擊,有的甚至是受過多次打擊的累犯、慣犯,自我保護意識強,反偵查的能力強,應該說還有一強,’就是團夥的再生能力強。明白地說,隻要黃金山等幾個頭麵人物存在,其他的犯罪分子,我們即使打掉了一批,他們就還能重新糾合新的團夥成員,因此,要想徹底摧毀他們,隻有做到除罪務盡。”

“專案組的力量需要加強,”高向暉接過鍾昌明的話說,“我建議,除了胡亞洲的大案隊原來的專案成員保留幾個以外,我們的老支隊長李大春同誌的身體已經有所恢複,我想請他具體來抓這個案子,還需要抽調什麼人,具體拿什麼樣的方案,由大春同誌拿意見。”

“大春同誌的身體還行吧?”一位市領導看著李大春問,“一段時間沒見,剛才在門口見你的時候,你要不主動跟我打招呼,我都認不出來了。”

“弄掉了一個腎,休息了差不多兩年,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應該沒多大問題吧,”李大春說,“現在也用不著我衝鋒陷陣了,年輕人上來了,我嘛,隻要腦子還行,搞案子就沒問題。”

“大春同誌,別強撐,你比我年輕,說句不吉利的話,我可是不希望出席你的追悼會,更不想在追悼會上說那些積勞成疾、英年早逝之類的話。應該是將來在我的遺體告別儀式上有你送的花圈才對。”這位市領導接著說,“讓我送你可不像話。不久前,我在網上看到一篇文章,外國人寫的,文章的標題我忘了,內容還大致記得,意思是批評我們學勞模的一些作法和提法,其中舉了一例子,說某勞模身患重病,仍帶病堅持工作,人家就問學他什麼?是學這個勞模的單位不顧員工的死活,還是學這個人有病不去好好治拿自己的病不當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