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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你好。”黃青青笑容燦爛地出現在藍小芸的對麵。

藍小芸心裏撲通了一下,心想她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可表麵上仍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你會穿衣服.這套黑長裙雖然有些過時,但你穿著特別有氣質,線條感好,有種古典的美,我以前怎麼沒覺得你有這麼漂亮?”

“都老太婆了,哪還談得上漂亮?在我看來,服裝沒有什麼過時不過時一說,關鍵要看什麼人穿,中國古時候的唐裝,清朝的旗袍,現在穿起來仍然是時裝,歐洲中世紀的宮廷服裝,古希臘女人穿的那種衣服,現在的設計師沒有一個人弄得出來,”黃青青說,“怎麼一個人在這兒發呆?”

“你關心我過分了點吧,這兒可不是藍星網吧,”藍小芸說,眼角的餘光中出現了一個讓她感到不安的身影,她未動聲色,“好奇心?”

“來喝杯咖啡,看到你在這兒,就過來坐坐,是不是妨礙你什麼了?”

“我有一個感覺,你好像是衝著我來的,是不是有陰謀我不知道,憑感覺是不懷好意。”

“防人之心太過了點吧?我為什麼要對你不懷好意呢?”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藍小芸說,“你好像跟這昌盛的老板有什麼不解之緣。”

“憑什麼這樣看?”

“一種感覺而已,我想他馬上會過來的。”藍小芸說話的時候,目光已經投向她身後了,王世強正朝這邊走來。

黃青青卻視而不見,“這酒店怎麼搞的,客人來半天了,也見不到一個人來伺候。”

“我知道我在你眼裏已經不算人了,”王世強走到跟前,臉上很僵硬地笑著,“幾個月來,我一直在等著你走進我這酒店,沒想到你一直到今天才進來,青青——”

“你是在跟我說話?”黃青青表情奇怪地看著王世強,“青青這個名字是你叫的嗎?”

“對不起,是我失言了,”王世強倏地將笑容一收,坐下,說:“罷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這一刀總是得挨的,你就說吧,想怎麼懲罰我?你想怎麼樣我我都認了。來吧,給個痛快,剖腹刻心,抽筋剝皮——”

“王老板,你說的那幾樣我都不會,你想做那種手術得找個屠宰佬,殺豬宰羊的那種,我隻不過想來喝杯咖啡,你一上來就說這麼一番叫人聽了心驚肉跳的話,成心不想做生意了?那好,我走,行了吧?”

黃青青作勢欲離,王世強伸手攔住,“黃青青,打從知道你在馬路對麵開店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是衝我來的,我沒躲,我是準備受罰的,我本想過去跟你求個情但又沒勇氣,今天既然當麵了,我就求你一次:再給我留幾個月的命,等這幾個月過去了,我這條命就算是你的,行了吧?隻要你說一句話,我保證不讓你手上沾血,你想怎麼了斷我,我自己來。”

“我怎麼你了王世強,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你別以為我不明白,”王世強這回真的笑了,笑容有些詭譜,他看了看藍小芸,“這位小姐,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麼稱呼您,這位小姐昨晚到文昌花園找什麼黯然銷魂的時候,我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感到奇怪。剛才黃女士你進來跟這位小姐往一塊兒一坐,我心裏就明白了,你已經開始下手了,隻是我還不知道你用什麼計謀而已。”

藍小芸說:“你們說的話我都聽不懂。”

王世強說:“你昨晚不是跑到我家找什麼黯然銷魂嗎?忘了?”

藍小芸說:“原來是你呀,我說怎麼看著麵熟呢,昨晚我都仁魂嚇掉倆魂了.到現在人還是恍恍惚惚的。原來你是這兒的老板?昨天的事我到現在還是糊塗的,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還以為是你在搗什麼鬼呢。”

王世強衝黃青青笑笑,“肯定是你在搞什麼名堂。其實,你想把我怎麼的我都認了,直接拿刀砍過來,我負責跪在你麵前,伸出腦袋讓你剁,用不著那麼費神,我不值得你這樣費神,多傷腦細胞啊,臉上會添褶的。”

“王世強,你高看我了,我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跟你作對呀,連邱瘋子那樣的人都被你收拾得伏伏帖帖,我敢惹你?”黃青青說著,又看了看藍小芸,“邱瘋子是個什麼樣的人你不知道吧?黑道的,大哥大級的人物,——連這樣的人都成了這兒的門童,你說我們這位王老板得有多大的本事?他王老板這樣的人我敢惹嗎?就算我想惹,我一個弱女子惹得起嗎?”

藍小芸說:“黃姐,我趕緊走人吧,聽你這一說,我汗毛都嚇得豎起來了。”

“慢慢漫,”王世強打了個手勢,攔住了起身欲離的藍小芸,又吩咐侍應小姐去將邱鋼喊過來。邱鋼一會兒就趕來了,王世強拉了一把椅子到身邊,“小邱,你坐。”

邱鋼恭謙地說,“這裏怎麼有我的位置?”

“你把你那小帽摘了,把上班的工作服脫了不就行了,”王世強衝不遠處的侍應小姐打招呼,“給邱鋼也來杯咖啡。”

邱鋼說:“不用不用。”

王世強說:“咖啡也不是白喝的,我請你過來,是想請你把我們認識的過程,還有你是怎麼成了我的員工的事,原原本本地說給這兩位女士聽,你要是不想說,也隨你。”

黃青青說:“邱瘋子,我看你在王世強麵前怎麼像個龜孫子,這不像你呀,我可是打聽過,你在這條街上,曾經是個不可一世的人物。”

王世強說:“黃青青,你也別挑撥了,你聽他說。”

“王哥,黃姐損我幾句是應該的,是個姐嘛。”邱鋼說,“黃姐,我和王哥是不打不相識。我認識王哥是我一生的轉折點。”

“嗬嗬,王世強,混得不賴呀,居然混到人生轉折點的分上了,”黃青青挖苦說,“隻有偉人、聖人才能這到這境界的呀。”

邱鋼說:“黃姐,你讓我把我和王哥的故事講出來,你再評價好不好。那天,我帶了一幫人上這兒來吃飯,說白了,就是看王哥從外地剛回來,想敲他一把,就在那邊餐廳裏,我們要了一大桌菜,酒水胡亂喝,臨了又找碴兒,說菜裏有個蒼蠅,索賠,開口就是兩萬,王哥聽到這事兒就趕過去了,說菜裏有蒼蠅?在哪兒?我就把提前準備下的蒼蠅指給他看,說這個蒼蠅值不值兩萬?王哥說值值值,我賠,可兩萬塊錢我不能白扔了是吧?他就揀起蒼蠅一口吃了,當時把我惡心得直想吐,王哥又說,吃了菜不能不喝酒吧?兄弟能不能陪我再來幾杯?我說行啊,舍命陪君子。王哥又把我們帶到了二樓的包間,重新叫了一大桌菜,還讓殺了一條蟒,做一蛇三吃,喝蛇膽蛇血酒。我是第一次整那玩意,休,王哥說蛇性涼,敗火,明目,我硬著頭皮喝了一杯,那個苦呀,我一輩子頭一回嚐。喝罷蛇膽酒,王哥又說,哥兒幾個前麵喝過了,我不能讓你們吃虧,我先補上,咱們再接著喝,說完滿滿斟上一大玻璃杯,是喝啤酒的那種帶把兒的杯子,足有六兩,他一口幹了,麵不紅心不跳,眼皮都不眨一下,然後又倒上了同樣兩大杯,說兄弟我沒讓你吃虧吧,來,我們幹一杯,交個朋友,說完他又一口千了,把我們全震了。王哥卻沒事兒似的,拍著我的肩說:兄弟,我也是打年輕的時候過來的,我年輕的時候也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的人,你猜我那時的理想是什麼?我就猜,說當大官?賺大錢?王哥說,不不不,你把我想得太有出息了,我年輕時候的理想是生在動亂年代,自己占一個山頭,結拜幾個兄弟,養一幫哄哆兵,橫行一方,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再搶幾個如花似玉的壓寨夫人,嘖嘖嘖,你說那過的是什麼日子?幾句話就把我們聽呆了。王哥還是自個兒說自個兒的,說我不光是想想,我還真練過,兄弟不信咱們試試?就試冊腕子,我這人算得上身大力不虧吧,可跟王哥一上手根本不是對手,王哥卻說這不算,死力氣,說著又把喝酒杯子的玻璃把兒擰下來,稍一運氣,在手上搓幾搓,全成粉子了,把我們這些小兄弟都看傻了,這才知道自己遇上了高人。王哥卻話頭一轉,說不行啊兄弟,如今是太平盛世,占山為王的想法行不通,說著把褲腳一卷,露出大腿上一個疤,說哥兒幾個今天做的事我年輕的時候也做過,當年我做這事的時候敢把刀子往這兒擂,把自己害殘疾了不說還坐過牢,這些年我吃了多少苦頭遭了多少罪就不說了,就說如今吧,已經人模狗樣了是不是?可心裏頭還欠著一輩子也還不清的賬,到死還會覺得自己還不清,這些事我就不跟你們說了,總的一句話,不懂事的時候莫瞎胡鬧,少賭狠,走正道才是人走的路呀。”

“沒想到你王世強還能立地成佛。”黃青青譏消地說。

“黃青青,你也別諷刺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是個成得了佛的人?”王世強說,“死了肯定得下地獄,剝皮,抽筋,下油鍋,十八層地獄我層層得過一遍。”

邱鋼接過話說:“王哥,你成不成得了佛我不知道,我不懂佛教,但你王哥現在真的是淨做善事。黃姐,就說我那個癱子老娘吧,黃姐,你別看我邱瘋子在外麵是個二混子、二百五、王八蛋,但我在老娘麵前還是個孝子,老人家叫我一我不敢二,要不是她癱在床上管不了我,我邱瘋子也不至於壞到這種程度。對老娘,我是有心無力,就是王哥出錢送她進了福利院,住單間還有專人護理。我那幫小兄弟,現在全在王哥的酒店做事,有當鍋滬工的有當水暖工的,叫我當保安派出所不批,叫我當門童我能不幹?王哥說他在南方也是從最下層的活兒千起來的,還說隻要我過得了這一關就讓我做他的副手,他說邱鋼我既然能夠在壞呀們中間做頭頭,說明我身上還有一股子凝聚力,是個當管理者的材料。”

夢行了行了,你再怎麼說我好,黃姐也不會相信,你知道我在她眼裏是個什麼人嗎?忘恩負義,窮凶極惡,惡貫滿盈,死有餘辜。”

“你還知道呀,我還以為你真的以為自己修成正果了呢。”黃青青說。

“邱鋼,你可以走了。”

邱鋼起身向二位女士點點頭,回到他門口的崗位上去了。

“黃青青,你多少給我留點麵子嘛,殺人不過頭點地,”王世強說,“再怎麼說,邱鋼還是我手下的員工。”

“一個連自己都認為是死有餘辜的人還要什麼麵子?”黃青青譏消說。

“話不能這樣說,人要臉樹要皮嘛,——這樣說話不來勁,來點酒怎麼樣?咱們邊喝邊說,”王世強見兩位女士沒反對,便招來了侍應小姐,“去,來兩瓶洋酒,威士忌和葡萄酒一樣來一瓶。黃女士,咱們就不搞什麼花招子雞尾酒了,喝點實在的。”

“行,都聽你的,反正又不要我買單。”黃青青笑道。

“你答應跟我喝杯酒,是給我天大的麵子。”王世強又看著藍小芸,說,“這位小姐不會不給麵子吧?”

藍小芸說:“聽你們說話像聽傳奇故事,我還真舍不得走。”

李大春開著一輛夏利出租車在濱江公園外的馬路邊緩緩停下,掏出香煙伸向後座的蔡漢民,“蔡老師,來一支?”

“我不抽煙,我也反對別人抽煙,”蔡漢民生硬地說,“我對自己經常被迫被動吸煙非常惱火,但又毫無辦法,我就不明白,全世界都在禁煙怎麼就禁不住呢?”

“我還非抽不可,困。”李大春搖下車窗玻璃,點上了一支煙,“你就克服一下吧。”

“你這不是在暴露目標嗎?”蔡漢民指責說。

“誰會注意一個停車在馬路邊抽煙的出租車司機呢?”

“李警宮,你說他們到底要幹什麼?”蔡漢民給喳了一下,又找了一個話題,“幾次約見麵,幾次又不見,是不是你們安排的埋伏被發現了?”

“有這個可能性。”

“你們這不是太不負責了嗎?”

“這應該是屬於技術方麵的問題,跟責任感沒有什麼關係,綁匪是很謹慎的,人在他手上,主動權就在他手上,我們急他不急,不到他們絕對有把握的情況下,他們就沒必要急著交易。”李大春說,“對於綁匪來說,這也是個技術問題。”

“我看你說這話有點輕描淡寫。”

“蔡老師,別動不動就指責我們,請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好嗎?”

“想問什麼你就問吧。”

“除了蔡蘋這件事,你這一輩子還遇到過別的什麼麻煩沒有?”

“我一個教書匠,誰會找我麻煩呢?”

“別回答得這麼快,想想。”

“不用想,沒有就是沒有。——你怎麼懷疑起我來了?想做我的文章?”蔡漢民又生氣了,“難道蔡蘋失蹤會與我有關?”

“做你的文章是很正常的。綁架案件一般都是因為兩種情況,一種是必然的,一種是偶然的,所謂必然的,就是被綁架者一方與綁匪方麵有一定的因果關係,——你在紅星機械廠子弟學校當老師的時候就曾經遇到過麻煩,對不對?曾經有人到廠保衛處告你狠裹女學生,有這件事吧?”

“汙蔑,純粹是汙蔑!真有那種事我現在還能站在講台上?”

“是不是汙蔑是一回事,但不能不說這件事是你曾經遇到過的麻煩,”李大春將剩下的大半截香煙扔掉,搖上車窗,回過身來看著對方,“從法律意義上講,一件事情是否成立,得要有證據來證實,但也有另外一種情況,就是客觀存在的事,不一定有證據證明。”

“你這樣說話很不負責任,我很反感。”

“我這會兒不管你的感覺,我現在要探討的是,盡管當年紅星廠保衛處沒有認可那件事情的存在,但當年的當事人仍然懷恨在心的可能性是否存在?”李大春問,“還會不會因為這件事來報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