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猛然悸動了一下,像被驚嚇一般,然後經過短暫的停頓後,開始卡塔卡塔地起步。何老四的心跳也隨之加速,並且生出了翅膀,他就要飛了,離開他的故鄉到北方的一個沿海城市。
隔著玻璃,他看到車窗外的綠樹和建築就像電影中的快閃鏡頭一樣,刷刷地往後飛逝。但在這暢快淋漓的畫麵上總有一顆黑點盤滯,細看去,原來那是一隻不知死了多久的蒼蠅的幹癟屍體粘在窗玻璃上。
何老四伸過手去就要把它揩掉,但在下意識中他感到對麵有一雙驚異的目光刺來,使他不能痛快地下手。
於是他從破舊的牛仔褲後兜裏拽出了一團衛生紙,窸窣地展開,自下而上地幹淨利落地揩掉那塊黑乎乎的穢物。
然後她費力地把車窗玻璃打開了一條縫隙,把衛生紙團成一個不是太圓的小白球,投入了窗外的大自然中。
他心裏想,蒼蠅老弟,你若泉下有知,該感謝我了,哥我不忍心你暴屍街頭,把你厚葬在風中,你帶著你的靈魂隨風飄蕩,轉世投胎成個大款,也好幫襯哥一下。
但一陣利嗖的小風把小白球又彈了回來,它似乎對何老四滿懷感恩之情,不肯就此離去。
害得何老四左推右擋手忙腳亂地把它弄了出去,然後,他坐了下來,安心地籲了口氣。
對麵發出了咯咯的笑聲。何老四自嘲地擠了下眼也報之一笑。
“今天你可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哦。”對麵的女孩兒說。
“好人當然要做好事。”這是何老四的回答。
“切,說自己是好人的一般都是壞人。”女孩兒的回答很隨意但很任性。看上去,她二十歲左右的樣子,一頭長發和下麵似垂非垂的睫毛在列車的顛簸中微微抖動著。她著一身白色的連衣裙,和鵝蛋形的臉蛋渾然一體,一樣地潔白、嬌嫩。
“你怎麼知道我是壞人呢?”何老四好奇地問。
女孩兒秋波盈盈的桃花眼中透出驚異的神色,何老四發覺她正凝視著自己的手臂。
那上麵遍布著新鮮的傷痕,隱約可見的血絲,剛剛結成的嘎痂在明晃晃的陽光的照射下顯得非常刺眼。
從女孩的視角來看,她麵前的青年一定是個小混混。他不修邊幅的穿著和T恤下隆起的肌肉,桀驁不馴的眼神,以及迷茫和慌張的神色,再加上臂上的傷痕,都在顯示著他絕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人。
特別是他守著漂亮女孩用衛生紙捉蒼蠅的故作優雅的舉動,更使人看出他包藏著的泡妞的野心。
“你是不是在跑路啊?”女孩兒有點害怕但還是很好奇地把姣美的臉龐湊上來問。
“你怎麼知道我在跑路啊?”何老四驚奇地問。
女孩重新仰身靠在了椅背上,歎息著說:“唉——,被我猜中了吧,說你不是好人呢,你還不承認。”
何老四把頭歪在了座椅上,一副受傷和委屈的樣子。
他突然站起身,女孩兒不由得身上微微顫抖了下,以為他要做什麼。
何老四伸長了臂在行禮包裏拿出一把刀和兩個蘋果,他遞給了女孩兒一個。
蘋果紅光熠熠,豐腴多汁,鮮豔奪目,看來不是一般的貨色。
女孩兒咽了口唾沫,接著微微蹙眉說:“你去洗一下。”
她剛大學畢業,深知男同學們的齷齪,暗暗地在懷疑這金玉其表的蘋果剛才是不是在他包裏和襪子擠在一起。
何老四用大大的手掌托起兩個蘋果,右手持刀,刀光在被急馳的列車切碎的一片銳利的陽光中閃了一下,映得何老四眼睛生疼,激起了他的回憶。
就在前天,2006年6月8日,他和六子約好一起去一家叫隆盛居的酒店吃飯。
瘦得像塊壓縮餅幹一樣的六子乜斜著三角眼兒對他說:“這家飯店不光飯菜順口,而且小妹兒也不錯。”
何老四看六子邊扶著麵包車的方向盤,邊抖著額前打了綹了枯黃的頭發,說:“又是那種小姐陪吃陪喝,動一下就跟殺豬一樣叫的花店是吧,算了,把車調頭,換一家店。”
“別介,你還記得我女友李紅吧,她現在就在這裏坐台。”六子急道。
何老四聽了,無奈地說:“好,既然李紅也在這裏,我就做你倆的電燈泡吧。”
中午在包間就餐的時候,六子和李紅兩人不斷地打情罵俏,在一旁被冷落的何老四百無聊賴中隻顧喝酒吃菜。
六子邊夾了塊肉往李紅血紅的嘴裏送邊問:“寶貝,你在這家店裏混得怎麼樣?”
“還湊合吧,陪一桌一百元,酒水有提成,比以前在紡織廠打工強。”
“過段時間,哥也開家酒店,你去給我做領班怎麼樣?”六子信口說。
“那感情好,在哥那兒混,比在這兒受老板的氣要強多了。”
他們的對話讓前來送菜的夥計聽到了,他滴溜著賊眼珠子對李紅說:“紅姐,你現在可是老板的搖錢樹,你若跳了槽,不管躲到那兒,老板掘地三尺也把你給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