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這縣城就這麼漲滿了人。李逸可算是不幸中的萬幸,能在那間“狗熊客棧”找到個房間。要不就像那些白天傻乎乎地在大街上搖頭晃腦蠱惑一整天,晚上便一見閑地就躺下——沒辦法,搖昏晃暈了就得安安穩穩地睡上一覺,要不明天就是想搖晃也搖晃不了了,這些是叫花子。
此時,離月色濃豔地潑散在大地上的時刻還剩下半個時辰,斜陽無力地淡淡照射,給這夏日炎炎得到一絲一縷的安慰。若不是方才嗆得要命,李逸還會在大街上手舞足蹈地高興一番。
同樣是神經兮兮的行為,乞丐的叫搖頭晃腦,傻乎乎,李逸的稱手舞足蹈還高興。這就是殺手與要飯的區別。殺手是要麵子的,所以行為比較“文雅,”要不怎能立足於江湖之上。
暄鬧的街,不能隻因為要飯的神經兮兮和殺人狂李逸的“文雅”之舉而變得熱鬧。它容填著熙熙攘攘的人群,龍蛇混雜,三教九流,粗野漢子。畏縮的農夫也為這喧囂增添了一分不可多得的力量,因為這是金錢上的事情,不爭個麵紅耳赤較個高低,是決不會就此罷休的。若退讓了一步,自己的耕地就會變成別人的府坻。還有一個特殊性的原因——與家中那位娘子相處多了,時間長了,便在不知不覺中大大小小地學上了些東西。很可惜,這東西在攤販麵前還能威力盡發,抬頭挺胸大嚷大叫,可是回到了她的麵前就什麼也散了,怎也鼓不起士氣來,低聲細氣、腰彎背扭,如同一隻在外受到傷害後回到主人身邊聲聲低訴哀苦的小狗,擺出百般可憐之作態,想要得到主人的愛惜和憐憫,卻是打動不了她鐵石的心腸,可見這已讓小狗略勝一疇了。
賣燒餅的小攤販見天色將暗,愁臉翻滾,不再可以自已,當即狠下心腸宛如是忍痛割愛,才大嚷減價,虧損出售商品。然而有一幫“購物人”不禁投眸移步聚攏而至。有意要買的和觸意搗搞的還有是熱衷於這個“震憾價”的,七嘴八舌地重複著一句話:“喂,怎麼還這麼貴啊!旁邊的才一文錢一個,你這還要二文錢。公平競爭嘛,你也得賣一文錢吧!”
賣燒餅的小攤販瞥瞥旁邊那個人潮空空如也的攤擋,原來是個眼花繚亂耳朵不靈的老頭子在擺賣靈牌神位,或許過不上多少日子這攤主會自銷一些商品的!這個當然是一文錢一個啦!就算是買一送十也不會招到什麼顧客,人是貪生怕死的,沒人原意為自己籌辦喪事,或替親人為未來而籌辦的。賣燒餅的小攤販見他們砍價的人多勢眾,不敢說這句真心話來反駁,當了回“啞子吃黃蓮——有苦自己知、有苦訴不出。痛心地被認了這個價格——因為他自己不出聲回應,麵靨上的扭曲而喪神敗樣,眾人都視而不見,眾人更沒有把賣燒餅的小攤販當作一物,當真是上下一條團結的心:他不出聲就是默認了。眾人馬上施展七手八腳的大擒大拿大抓,然後很自覺地從忙碌中摸出一個銅板丟在四壁家徒的“走鬼”架台上,一溜煙消雲散地走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