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殿螢飛，夜悄然。穆琪的抽泣聲帶了荒涼的絕跡。清陌扶在塌上的手指忽的一動，冰牆的無懈可擊似乎多出了一個窟窿。
“琪兒知錯，琪兒真的知道錯了……”穆琪膝行著，一眼不眨的看著清陌，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琪兒不敢奢求爹爹原諒，隻求爹爹……別再不見琪兒……”
踽踽，已是到了清陌麵前，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消瘦的臉上越發顯得大起來。水汪汪的，無害而迷惘。伸手，像是習慣性的，想扯清陌的袍角，卻在觸碰到的時候，倏地收回了手，咬著唇，低下頭去。
“就算是奴仆不如，琪兒也願……”悶悶的聲音，確實來自跪在自己旁邊，連扯自己衣服都已經不敢的孩子，那麼驕傲的人，願意奴仆不如麼……還是就哄著自己玩呢……
定睛，終於真的聚焦在了穆琪身上。此時看他，竟好像隔了一生一世之遠。燭火昏黃的光下，穆琪恍然化成一株桃花，風雨蕭瑟中，怒放著，也慢慢有了凋落的痕跡，花瓣離開枝葉，飄遠，零落成泥。
是不是在他失蹤的那一晚，也曾經出現了這般的幻象，這般真實……
閉了下眼睛，緩緩歎了口氣。
許是聽見了，穆琪絕望的眸子突然迸出晶亮的光，一瞬間，又隱勢不見。可卻大膽了起來，拽著清陌的衣袖，求著，“琪兒……琪兒願意受任何責罰，求爹爹再信琪兒一次……”
“嗬……”清陌失笑，抬手扶在穆琪肩膀上，一顫，竟然瘦到這個樣子……定了定心，遂又問，“逃了地牢這樣的罪過，若是真追究下來，你可擔得起？”
穆琪全身冰涼，清陌的手搭上去，暖暖的，仿佛帶了絲絲甜意。是這種味道麼……從小就讓自己很安心，很可靠的味道，這樣想著，緊繃的神經竟然慢慢鬆弛了下來，濃重的困意襲來，一波接著一波。
清陌淡淡的收了手，看著神色疲倦的孩子，愈加清冷，“欺瞞尊上，不守聖言，已不是你一死就能抵得了的……”
很詫異的，卻看到了穆琪的唇邊勾著，笑的溫暖，眼睛合上，聲音淺淺，更像是做著個美夢，“刀山油鍋……天火地獄……都不比……不比血脈分離更加難熬……”
清陌霍得睜大眼睛，盯著麵前的小人兒，一字一句，如同驚雷。未等說話，便見他身子一歪，抓著自己衣角的手一鬆，暈了過去。
琪兒……
驀然的心酸，甚至眼眶濕潤，伸手扶住他，起身，抱著他起來，清陌心一顫，懷中的人，竟輕如薄煙……放他到榻上，乖乖的，睫毛下一小片陰影煞是巧然……
突然，眼光一閃，清陌轉眸看向殿外。一向清冷的天邊，竟然紅的發亮，慢慢聽見嘈雜的聲響傳來，越走越近。垂眸看了眼榻上的孩子，手抵心口，一股真氣維持，迫使血液溫暖到四肢百骸……琪兒……血脈分離……這麼難過麼……
“主子！”羽洛的聲音甚是突兀，直直的闖進殿裏，這麼不尊禮法還是頭一回，驀地，看到榻上的人，直接愣在了那裏。不是……叫小西送他走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