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趁著城門未關,從京城钜川北大門聖功門出城筆直向北,騎匹腳力稍健的馬兒,太陽升起的時候便可到達羨陵。
平坦的大地到了這裏突然凹陷,象被天神用巨鏟鏟出的深淵,方圓數十裏的一隻天坑,陰暗沉寂。順著筆直刀削的崖壁下到坑底,無數歲月腐爛在這裏,堆積起乳糜一樣滿坑滿穀的淤泥,森然一片,寥峭孤絕。坑底正中央卻聳起一座石山,地獄裏伸出來的戟尖般。寸草難生的石山山頂,也不知道什麼朝代什麼人建了一座規模不算小的廟宇,年深日久了,巍峨之餘,顯得有些破敗。
廟宇最高處是鍾樓,每天夕陽西下的時候,巨大古鍾敲響十八下,音波遠送,站在天坑邊緣的峭壁上,也能聽得十分清楚。
趙執戟站了不知多久,身後馬兒等得不耐,自己走到一邊草深的地方大飽口福去。
跟著同來的隻有一名心腹隨從,他站在趙執戟身後,看著主子的背影,暗歎一聲拱手道:“都督,天色已晚,延已大師今天不會出陵了,咱們還是……”
趙執戟不說話也不動彈。借著回京述職的時機,他這個封疆大吏才能有機會離開屬地,好不容易偷了空兒,站在這裏等了整整一天,守陵的僧人用信鴿送了三次信進去,也沒有等到一個字的回音。
從有她的方向吹來的風,都帶著股腥腐的味道。趙執戟閉起眼,回憶起青州家鄉的執戈。他的執戈,打小就不愛紅裝愛武裝的執戈,挽著弓舞著劍,心比天高的執戈,當真甘心被埋葬在這個死一般的羨陵裏?
執戈……
隨從跟隨趙執戟多年,看此情景了然地牽著兩匹馬兒走遠些,把這座離小姐最近的山頭留給少爺一個人。
當當當……
不遠處傳來一陣鑼響,趙執戟看向下崖唯一的路口,他入神太久,沒發現什麼時候停在那裏一輛馬車,馬車上下來幾個人,看身段都是女子。崖底也有回應的鑼響,巨大滑輪絞起,下崖的堅固竹筐從崖底升起。那個方向的崖底有一條路,落葉不浮的泥潭上唯一條堅實的路,通往石山古廟。
這個時候,怎麼會有人到古廟去?
趙執戟大步流星走過去,馬車素淨看不出是哪家府第裏的,不過能進入禁衛森嚴的羨陵,肯定不會是普通人。
幾個女人看著鬼域一樣的天坑羨陵,都害怕得說不出話來,趙執戟遠遠看見一人有些熟悉,走近了,不由得低喚一聲:“黃姑娘!”
黃鸝兒扭過頭來看見趙執戟,也驚訝地叫道:“趙都督,你怎麼在這裏?”她隨即想起青州都督府裏殷律說過的話,口沒遮攔地嚷道:“您是來看……那個……什麼大師的麼?”
趙執戟一頓:“黃姑娘,怎麼,要進羨陵?”
黃鸝兒臉上擠出笑容:“是啊,這裏就是羨陵喔!”
趙執戟這才發現她的異樣,皺眉道:“黃姑娘,你的眼睛……”
黃鸝兒局促地嘿嘿笑,別開眼睛:“忘了給都督行禮,都督莫怪!”說著她深深一福,阮仙和旁邊兩名宮女聽出了趙執戟的身份,也跟著行禮,趙執戟本來就是私自行動,也顧不上問黃鸝兒眼睛的事,大概閑扯兩句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