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誰可以小看誰,勢均力敵了三年,三位皇子無論是誰,缺的等的隻是一個契機。當著皇子,當著攝政王,當著諸位重臣的麵,黃鸝兒輕聲說出的這一句話象是從半截青天上憑空扔下巨石狠狠砸進沉沉水中,不僅震碎平靜已久的表麵,而且激起滿天浪濤。
殷律紋絲不動,連眼波都一點沒有泛起波瀾,黃鸝兒隻覺得隨那塊巨石慢慢沉下去,淺深重疊,時近時遠,看得清楚之後,反而寧可盲了雙眼。
殷頊臉色漸漸灰敗,立在一邊的重臣中不免有大皇子的心腹,見此千古難逢的良機,當即一展袍袖跪倒在地,對著殷釋重重叩三個頭口中高呼萬歲。殷釋也從震驚中恢複過來,看著淚盈於睫的黃鸝兒,目光冷峻。
黃鸝兒是二皇子肅陽宮裏的宮女,由她指認先帝遺詔上寫的繼位者,這是再有說服力不過的證據,攝政王殷頊有心駁斥,卻找不到一句話說,唯有頹然地合起雙眼,不理會大皇子冰冷的眼風。三皇子殷祈麵色也是青青白白,他沒有遲疑,跪在大哥麵前行叩拜禮:“皇上萬歲!”
大勢已去,無話可說,殷頊也跟著跪倒。
殷律始終沒有表情,這個時候輕抿嘴角,望斷天涯故人不至般向著黃鸝兒微微笑一笑,隨即側跨兩大步,一撩袍角跪在厚重地毯上,聲如洪鍾:“臣弟恭賀皇上承繼大寶,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帳內外跪倒成一片,山呼萬歲。
燕鴻初起,橫遇逆風,欲翻無處翻,欲落無處落。
黃鸝兒看著同樣看著她的殷釋,碧瞳皎皎,珠淚盈盈。沒有任何報複後的快感,她現在顧不上想自己做的到底是對還是錯,隻是任由心把自己帶到它想去的地方。
長出一口氣,黃鸝兒從地上爬起來,披頭散發地轉身慢慢向帳外走去,衣裙下擺都被密林中的荊棘撕扯壞,又沾了泥汙,零零亂亂,看起來卻象是瓊斝鑾羽,飛散翩然,步步搖曳。
隻不過一名小小宮女,大帳之上沒有一個人敢斥責她的不恭舉動,更沒有一個人敢出來阻攔於她。低垂雙眸,千千萬萬的心緒鬱結成亂麻,一園芳菲次第行來,盡已是滿目肅殺秋光,黃鸝兒苦笑著,往外走。乍然噴礴的怒意從身後襲來,殷釋大跨步走到她身前,猛然攫住她的手腕。
“誰準你走的?”
都死了,所有的人。被捆綁回來的時候,親眼見到了哥哥的屍體。所以才會選擇你,你的二弟弟燒死了我的父母,三弟弟殺死了我的哥哥,無從選擇的選擇,隻有你。還有什麼不滿意?還有什麼不明白?其實我也恨你!
黃鸝兒微揚下頜,微笑著看殷釋一眼,隨即把眼睛移開,似乎不屑與他對視:“鬆手!”
殷釋冷哼一聲,扯著她走回帳中,毫不憐惜地把黃鸝兒往地下一撇,瞪著她,獰聲道:“今念肅陽宮侍女黃鸝兒尋獲護衛先帝遺詔有功,特賞黃金千兩,並……”說著,他相當有挑釁意味地瞥了始終沒有抬頭的殷律一眼,沉聲道,“……並封為五品昭儀。”
皇宮中先帝留下的妃子隻有當今三皇子的母妃,三位皇子都未立妃,黃鸝兒在宮裏呆的時間又短,一開始並沒有明白過來這個所謂的五品昭儀是怎麼回事,聽到一邊有人暗自抽氣,這才覺乎著不對勁。此刻的黃鸝兒被哀傷衝昏頭腦,想也沒想,梗著脖子趴在地下大叫道:“我不要!不要你的臭錢,也不要你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