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2)

來人又使一把力,看黃鸝兒倔強地不肯回頭,他忍不住氣向膽邊生,踏前兩步,雙手握住弓弦欲絞。黃鸝兒這一下痛得差點喊出來,身子隨著弓弦的去勢向一邊側倒,來人冷笑:“看你還要不要命!”性命攸關的時候,黃鸝兒鬆開握住哥哥的手,急著去抓要取她性命的弓弦,慌亂中,卻看見已經氣絕在地的黃鷹兒猛地睜開雙眼。她又是痛又是喜,嗓子被壓住說不出話來,隻能看著黃鷹兒象一隻夜色裏的疾鷹般縱身撲起,身形展動之際拔出了插在咽喉上的箭尖,筆直指在來人眼前。“哥哥!”黃鸝兒喜從天降,從地下爬起來顧不得擦拭脖子上流出的血,黃鷹兒卻沉聲道:“別停留,快向西先走,我馬上來追你!”“我們一起走!”黃鸝兒看看雙眼精光暴漲看著她和哥哥的來人,咽口唾沫,“我不離開你!”“你留在這兒隻會拖累我!”黃鷹兒聲音裏有了怒意,他剛才自刺咽喉,說話的聲音很沙啞,黃鸝兒聽了心裏難過,卻也知道哥哥說的是實情,她點點頭,難舍難離地哼嘰兩聲,拎著裙子向密林裏就跑去。黃鷹兒無暇回顧,聽著妹妹的腳步聲越走越遠,眼前有一刻模糊不明,漸起的風聲裏,來人嘴角慢慢笑彎:“你以為這樣她就能逃脫嗎?”黃鷹兒最後一句話橫亙在嗓子眼,可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把它說出來,他怒視來人,天色越來越黑,爛銀箭尖上的光芒也在消隱,他所有的力氣隻夠支撐著抬起一隻右臂,好讓妹妹能逃得更遠些。他想對妹妹說,你個傻丫頭,連東南西北也分辨不明,你跑的那個方向,明明是北……黃鸝兒隻記得哥哥說要往西,在林子裏跑一會兒就糊塗了,四麵八方看起來都一模一樣,誰知道哪裏是西?她站定,劇烈地喘息著,左右看看,不敢停留地繼續用足朝前狂奔。林子越來越密,樹椏越來越低,草叢也越來越茂盛,也不知跑了多遠多久。她不得不明常停下來撥開樹枝草葉,頭發早已經刮亂,裙子也被劃破,心髒跳動的聲音就在耳邊鼓動,撞擊著她已經所剩無幾的力氣。這個臭哥哥,怎麼還不追上來?她站住,借著依稀的光亮,眼前地下橫著的一棵枯枝似曾相識,剛才……好象也路過過。不會的不會的,黃鸝兒擦擦汗,走近兩步,頹然地啊了一聲,枯枝上掛著一小片碎布,正是從她裙子上劃落的。哥哥啊!她心裏不停喊著,回頭看,哪裏有人跡?哥哥他……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吧!轉身就往回走,可哪裏是回頭的方向?一樣猙獰的樹木,一樣竊笑的風。腳下一個趔趄,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摔倒在地,兩隻膝蓋猛地敲擊在地下,甚至發出當當的聲響,好象並不是摔在泥地上。黃鸝兒揉著腿齜牙咧嘴好半天,發覺自己坐的地方有點不大對勁,手往下蹭蹭,又硬又冷,分明是塊光滑的石頭。無意間撥開浮在表麵上的土葉,好象摸到幾個字。是不是哥哥留下來指路的?黃鸝兒心中一動,用力拂淨掩蓋在石頭上的浮土,趴在地下細細地辨認。好幾個字刻成一豎排,可她一個也不認識。約摸是學堂裏先生說過的什麼篆書,蚯蚓似的,肯定不會是哥哥所刻,他認得的字,隻怕比她還要少。一塊古舊斷碑而已,黃鸝兒失望地歎口氣,站起來準備繼續回去找哥哥。目光卻被斷碑頂上的紋飾所吸引,她再度蹲下身子,沿著細細的刀痕慢慢摸索。兩隻詭異的神獸頭尾相接圍成一個圈,圈中是顆吐著火焰的神珠。這圖案,和邲州離宮發現半塊傳國碧璽那間宮殿地下的圖案一模一樣。黃鸝兒象被人拿針刺了一下,向後縮回去。她的傷口很難愈合,跑了這麼久,脖子上還在慢慢地往外滲血,一行碧血和著汗水,在她動作之間落了下來,不偏不倚落在神珠之上。斷碑象個久居沙漠快要渴死的旅人突然發現一眼泉水,貪婪地抖動一下,碧血倏一聲滲進碑體裏不見蹤影。黃鸝兒被碑身的震動嚇到,忙不迭爬到一邊去,看著這塊三尺來長的斷碑又抖動一下,神珠上隱隱發出青碧色的光。光線不強,細細的一道,沿著神珠上每道光焰遊走一遍,然後流進兩隻神獸的身體裏,最細微的刻痕上都浮出青碧光華,從頭至尾,又從尾回頭,反反複複幾次,兩頭神獸好象從石頭上凸顯出來,栩栩如生。~~~~~~~~~~~~~黃鸝兒呆呆看著,不提防身下土石變虛,象是陷進了羨陵外的泥沼中一般,整個人猛地向下墜去,情急之間手腳亂舞想抓住什麼東西,卻還是徒勞無功,眼看著黑夜密林裏張開一張血盆大口,把她吞噬進去。二皇子殷律和攝政王殷頊正在帳中議事,就聽得動靜不對,腳底下平坦的土地先是微微跳動,漸漸象潮水一樣起伏,沸騰一般翻動許久才平靜。桌上的油燈已經被顛翻,燈焰順著潑灑在桌上的燈油迅速彌漫開,虧得殷律眼疾手快拿起椅子上的座墊用力撲打才沒有釀成大禍。耳邊有轟隆隆的聲音響起,離帳門近些的殷頊臉上遽然變色,飛掠到帳門處,巍峨聳立的祭祀高台已經緩慢地傾覆下來,煙塵揚泛,直激騰上半天空。“構象石!”殷頊與跟過來的殷律同時低呼一聲,迅疾地向高台撲去,跟他們同時抵達的還有個玄色身影,大皇子殷釋險些被一塊飛濺出的石塊砸中,他閃避開,伸出手臂擋住二人:“危險!”這麼大一座石台倒塌下來的聲音象是一聲接一聲的悶雷打進每個人心底。知道這個時候想找到構象石並把它搶出來根本就是找死,三個人展動身形退開到安全距離外,跟駕鯉湖邊的所有人一起,無奈地看著。殷釋眼睛微眯,往囚禁著黃鸝兒的那座帳篷看過去,帳門外兩名侍衛紋絲不動,帳簾卻微微抖動,從裏頭探出隻顫巍巍的手,有人低啞地叫道:“救……救命啊……”雙手被反綁的小宦官被解救開來,他伏在地下唔唔哭叫:“王爺饒命,黃姑娘她……她跑了……”“跑了?跑哪去了?”殷釋揪住小宦官,氣得又把他推翻在地,“一個小丫頭也看不住!”眾人看小宦官身上的外衣被人脫掉,頓時明白黃鸝兒的招數,守帳的侍衛跪下請罪,說出黃鸝兒離開的大概時間和方向,殷釋本來想親自帶著幾十名侍衛出去找,可心裏轉一轉,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情,三弟殷祈卻不見蹤影,這可不是太奇怪了嗎?殷律心裏跟大哥動著一樣的念頭,他按捺住自己火急火燎的心情,佯做鎮定地坐在案幾後,沉聲囑咐侍衛統領務必要將逃走的黃鸝兒抓回來。侍衛領命而去,叔侄三人對坐著,誰都明白對方的心思。大家都是聰明人,黃鸝兒的身份昭然若揭,唯一還在權衡掂量著的,就是自己和對方,誰知道的真相更多一點。從殷釋坐著的地方垂頭看去,正好可以看見地毯上一團白色雲紋上幾滴深色的痕跡,昏黃燈光下看不清楚,可他就是知道那是什麼。人都說血液有腥味,從她指尖滴下來的碧綠色鮮血卻沒有給他留下這樣的記憶。遇刺後躺在昭陽宮華麗的床榻上,他不止一次用力回想當時發生的情景,卻從來想不起疼痛、撕裂、流血以及諸如此類瀕死的感覺,無論怎麼想,最後縈繞在眼前的,始終是一雙綠色的眼睛。年霜歲華無比侵淒地渡過之後,總算有一隻蛺蝶,棲上了別枝花。她手上的傷,還沒好?殷律不動聲色看著大哥的神情,黃鷹兒說過的話一遍又一遍訇響。情蠱!情蠱!情蠱!殷頊有點驚訝地看著殷律用力往案幾上拍了一掌,隨即站起來,大步走出帳去,把帳簾甩在身後。殷釋跟著站起來,拱手向皇叔告辭回自己的帳篷去休息。剛出帳看見密林方向有一簇火把跑過來,三兩名侍衛過來報信,助黃鸝兒逃逸的賊人已經被三皇子射殺在樹林裏,三皇子也在搏鬥中受了傷。“傷著哪兒了?重不重?”攝政王殷頊裝模作樣關切地問道,侍衛回稟道:“麵上被流矢劃了一道,出了不少血,手腳並無傷損。”正說著,侍衛們扶著三皇子殷祈也走了過來。殷祈臉上簡單地包紮了一下,看見皇叔過來拜見,滿臉愧色地說道:“侄子無能,擅一時義氣想獨自抓回逃走的犯人,不成想……反倒為人所傷!有負……有負皇叔和兩位哥哥平素的教導……”殷釋扶起他,安撫幾句吩咐宮人將三皇子扶回去休息。駕鯉湖邊的人找她找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黃鸝兒咳嗽兩聲醒轉過來,嘴巴裏還有很多沙土,她頭昏腦脹地呸呸吐幹淨,仔細打量自己身處的這間洞穴。應該是從頂上掉下來的,抬頭看天,嚴絲合縫看不見剛才裂開的洞。她想起自己是在地底下,眼前怎麼會有微弱的光?找了一圈並沒有找到任何發光的物體,又是怕又是冷,她摸索著洞穴四周光滑如刀刻般的牆壁,想找到出口。洞穴正北有座小小的石台,看造形跟駕鯉湖邊的祭祀石台很象,在上頭供放著一隻長方形金光閃閃的盒子。黃鸝兒摸索一圈沒找到出口,有些泄氣地靠在牆壁上喘氣,目光被這隻盒子吸引,內心交戰著,走過去,端起盒子。很重,費了吃奶的勁才拿起來,象是隻純金打造的金盒。盒蓋上有搭絆,沒上鎖,她壯起膽子掀開盒蓋,裏頭隻放著一塊布。皇宮裏也見過這樣的布帛,明黃色繡著龍紋雲紋,她拈起布帛卷,小小一幅,寫著幾行字。黃鸝兒一看之下,喉間酸澀難當。果然是聖旨,黃鸝兒並不能認全所有的字,前後文連貫起來也能看得清楚明白,這分明是先帝的傳位詔書,可是怎麼會跑到這間小小的不見天日的洞穴裏?原來!原來先帝所指的皇位繼承人,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