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就這麼講究?不用多此一舉,”老板和夥計都離開以後殷釋大喇喇坐在床上飲盡杯中茶水,“你是沒看見我早些年在軍中吃的喝的那些東西,打起仗來被困數日,黃泥血水混在一起還不是撈起來就喝?”
黃鸝兒手上一滯,殷釋笑道:“不說了,怪惡心的。過來,讓朕……讓我抱抱你!”
“抱一路了,還不夠?”黃鸝兒說著走過去,她也累了,適意地歪在殷釋懷裏,“皇上,咱們……咱們到這兒來是……”
殷釋一下一下輕輕拍著黃鸝兒的背:“前任萇弘聖女居住的離宮就在這附近,不知道在這兒能不能找到解除鶯鶯身上血咒的法子。”
“能找到嗎?”黃鸝兒精神一振,“那咱們什麼時候去!”
“不著急,鸝兒。路上辛苦了,先歇歇。”
“我不累!”
“你累了!”殷釋微笑,黃鸝兒跳起來:“我真的不累!”
殷釋痛惜地拉下她來:“傻丫頭,在朕麵前還逞能!不是不去,而是時機不到。”
“那什麼時候時機才到?”
兩天以後就是十五,入了夜,一輪明月斜斜掛在天際。黃鸝兒第二次站在離宮宮牆之外,心裏有點很異樣的感覺,原本平靜的夜晚多了噪雜聲,一牆之隔,裏頭響起無數慘痛的呼喊,她閉起眼睛,好象又被人一把按進水裏,無法呼吸。
溫暖從殷釋的手上傳來,他用力握握黃鸝兒的手,象上回殷律那樣,掇著黃鸝兒一起躍過宮牆。月光下看,離宮更加荒涼,殘垣斷壁殘瓦斷當,不知哪座宮殿簷角上掛著的鐵馬還沒有被人卸走,叮當叮當地傳來清脆敲擊聲。
四顧茫茫,地宮在什麼地方?黃鸝兒和殷釋的視線都轉向黑衣人身上。黃鸝兒現在才知道他的名字,王白石。王白石睽違此地已久,乍然相逢有些激動,他定定心神辨明方向,往東一指:“那裏。”
黃鸝兒已經記不清跟殷律來過的那間宮殿在什麼地方,她一邊走一邊四處看著,心中突然一動,回頭看看,虛空黑暗裏什麼也看不見。再走幾步,又有了剛才那種奇怪的感覺,再次回頭,還是什麼也沒有。殷釋低聲喚道:“鸝兒?”黃鸝兒趕緊跟上,把不安的情緒暫且壓下。
離宮正中央被一條小河貫穿,河水粼粼流淌不止,黃鸝兒等人很快看見了河邊聳立的一座高台,和钜川皇宮裏的登雀台一樣,這座高台也坍了半邊,顯然經過雷火。殷釋心裏明白,這可能就是王白石所說,黃鸝兒出生時的異象。
高台畔有一塊三丈見方的白色圓壇,壇上建有拱門,王白石到了這裏有點走不動路,他長長喘息著端立在壇下,神情恭穆道:“這裏,就是地宮入口。”
隻是一座尋常模樣的祭壇,周轉一圈圍繞著十二根燈柱,殷釋一躍而上四處探勘,祭壇整體由漢白玉建成,每兩塊巨大石磚都咬合得十分緊密,再加上這麼多年來風雪傾襲沙土覆蓋,根本找不出哪裏有開合過的痕跡。王白石沿著祭壇來回走了一圈,停在祭壇邊一根燈柱之下,慘然笑道:“當年,這裏就是我的職司所在。”
隻是昔日熊熊燃燒從不止熄的燈火已經熄滅了很久,石刻宮燈中燃點火焰的凹槽裏滿是泥土,長滿了草。王白石掏盡槽中雜物,摸索一陣,撕下衣襟仔細擦了擦,不知用什麼尖厲的東西往左手無名指尖上一刺,塗抺上去,噓噓幾聲弱響後,凹槽裏竟然透出一星紅火。眾人看著這詭異的火焰,王白石大受鼓舞,激動無比地再次想劃破手指,奈何雙手抖動無法對準,索性把手指伸進嘴裏用力一咬,把鮮血擠在火焰上。小小的焰尖舞動著,眨眼間竄成一團濃厲的紅芒。
王白石眉眼都在顫抖:“這……這是祭司用心血哺養的燈柱,沒沒沒想到,我的燈柱……還記得我……”
黃鸝兒眯著眼睛,看著跳動的火焰,原本樸實尋常的燈柱一旦燃點起來,通體竟象是變得透明,冰冷的石頭和灼燙的火焰奇詭地融合在一起,血色水晶一般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