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此時的國王已經不再是深愛著年輕王後的翩翩少年,而儼然是一個嚴肅穩重的男子漢了,他一心隻想著“愛情的珍珠”。逐年的努力使他研究了修建拱門、牆壁和飛簷的種種新方法,研究了上百種石料、上百種色彩和上百種效果,這都是他以前沒想到過的。他的色彩感覺更高雅、更冷靜。過去,琺琅嵌金絲的熠熠閃光使他賞心悅目,而現在他對這些已經興味索然。現在他尋求的是碧空般的藍色,是朦朧玄妙的明影,是出人意料的一束乳白光芒,微泛紫色,他在追求恢宏開闊的勝境。他對雕刻、裝飾、鑲嵌以及所有小心翼翼弄出來的東西全都厭膩了。他提到以前的裝飾時說:“這些東西挺漂亮。”
他把它們用在了附屬的建築上,以免妨礙他的主要計劃。他的藝術趣味越來越高。目睹“愛情的珍珠”從雛型漸漸變成一個超越人類的現實,博大恢宏,壯麗無比,人們半是敬畏,半是癡迷。“這個奇跡真了不起啊,”人們私下議論著,“愛情會創造出奇跡來。”
全世界的女人,不論她們有沒有別的愛人,都愛上了這位感情深摯、氣度宏偉的國王。
一條寬闊的走廊從建築中心穿過。對這片景致,國王越來越關心了。他從建築內部的門道朝排列著無數立柱的走廊望出去,目光掠過建築中心的空地(空地上那些玫瑰色立柱早被去掉了),掠過亭子的頂部,亭子底下擺著那個雪花石膏外槨,穿過一個精心設計的出口,望見了遠方群山的開闊景象,萬山之王就伏臥在幾百裏以外的地方。兩邊是立柱、拱門、飛簷和畫廊,高聳欲飛,寬敞而含蓄,宛若一隊巨型的大天使隱伏在上帝周圍的陰影裏。人們看到這番嚴謹的美景,起初欣喜若狂,繼而戰栗起來,心生敬畏。國王常常佇立在這裏,眼望這番景色,感慨萬端,不過他並沒完全心滿意足。他覺得,在完成自己的任務之前,“愛情的珍珠”的什麼地方還有待改進,他總是吩咐在它上麵做些小小改動,或是把剛剛改過的重新恢複起來。一天他說,如果沒有那座亭子,雪花石膏外槨會顯得更加簡潔。他揣度了好一陣,才下令把亭子拆掉搬走。
第二天,國王來了以後一語未發,接著兩天還是這樣。接著他整整兩天沒露麵。
後來他回來了,帶了一位建築師和兩位著名工匠,還有個隨從。
人們聚在一起,默默地觀看,置身於他們建成的寧靜而遼闊的空間裏。完美的建築上沒留任何艱苦勞作的痕跡,儼然渾自天成。
隻有一件東西破壞了這種絕對的和諧。那個雪花石膏外槨放得有點不是地方。它還像當初那麼大,可是,似乎從那時起它就一直在漸漸擴大。它很惹人注目,它打斷了連貫起伏的線條。外槨裏麵是鉛銀合鑄的中棺,最裏麵是王後——這一切美景的不朽來源。而此時此刻,那石槨僅僅像隻小小的黑匣子,在“愛情的珍珠”的宏偉景色中很不得體地擺在那兒,如同有人在藍寶石般的天上掉下來的一隻小旅行袋。
國王沉思良久,但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最後他終於開口了。他指著那個棺材說:
“把那個東西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