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斷雲含雨入孤村(3 / 3)

陳理並未顯出感動之色,不快不慢說道:“昔年太師、丞相、太尉號曰陳漢‘三傑’,皆為船驥之托,可惜先父氣充誌驕,未能善用諸公大才,以致有鄱陽潰敗。鄒伯父更是桂林一枝,當年您與周公堪稱一時瑜亮,這麼多年過去了,難道就沒有心存悲憾?”

鄒普勝見陳理對張必先之死毫無觸動,更覺心寒,冷冷道:“一時瑜亮?那也應該他是諸葛孔明,我是那個被氣死的周公瑾呐!不然你也不會受他訓勖,去做這個墨魚自蔽的陳風使了。”又轉過頭向張定邊道:“老哥當年不是恨毒了周公,何以還要拜投陳風旗下,接納‘衡門’之名?我聽說諸風之內,以《毛詩》本序排列位次——老哥何等豪傑!當初我與必先都推你為魁首,為何這次卻要自甘第三?”

張定邊長髯一抖,說道:“明升好歹稱過帝號,我位居其後也愜心貴當。何況我重出江湖是為了輔助小皇爺翻覆蒼黃,其餘虛名又何足芥蒂!”

鄒普勝鼻腔裏噴出一團濁氣,說道:“明升也就罷了,老哥你半生擎天而立,老了也不至於屈居女流之後吧?”

張定邊驀然一驚,囁嚅道:“那是因為……”陳理見鄒普勝一直摩口膏舌,立即接過話來說道:“鄒伯父既然早已漠然不動,為何還對陳風之事如此關切?”

鄒普勝也不正麵回答,淡淡道:“你昨晚遣‘三東門’大鬧秦淮,還殺了錦衣衛的一個總旗,這可是要火燒辣椒嗆死人啦!”

端木依依心中一凜:“原來昨晚奉國將軍畫舫上的動靜,竟是陳理在幕後操刀!”又自心想:“鄒普勝所說的‘三東門’定是指陳風裏的‘東門之枌’、‘東門之池’、‘東門之楊’,卻不想三人都是女兒身。那‘東門之枌’竟能排名張定邊之前,定非尋常等閑。鄒普勝剛剛故意用話啜誘,看來也是對此人頗為在意,事後我可得好好捱查,若真是女中豪傑之士,可不能叫她白白玉碎在了陳理手上。”

陳理笑道:“伯父哪像是獨行俠,分明是長耳仙嘛!”

鄒普勝道:“河南郡候於光當年最早投附朱元璋,後來更不惜以死誓忠。其子於藩雖然襲了鷹揚衛指揮的權職,但他早已安分隨時,你找上他又有何用?”

陳理似笑非笑道:“於藩鄉鄉而飽,當然犯不著為我鋌而走險,不過這人有個最大的好處,就是恪從孝道、無忝所生。一杯溫水當然靜無聲息,但若以礫石擊之,多少也會泛起些許漪瀾吧?”

鄒普勝臉色一變,疾言道:“洪武二年,於光從征蘭州,敗於王保保麾下的鐵昆侖,被俘後拒絕投降,慘遭截肢斬首而死。殺父之仇,於藩如何敢忘!你以王保保為餌,他怎會不乖乖上鉤?”沉吟一瞬,立即又道:“王保保早已老死牖下,莫不你是想用那個樓蘭郡主去賺他?”

端木依依暗道:“那個王元蘇自以為蛇行鱗潛,果然還是被恁多人盯上。她咎由自取也就罷了,若是累及了照哥,我可饒不了她!”

陳理鼓掌稱讚道:“伯父果真是無雙國士,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鄒普勝卻是心波起伏,他恍然想起了當初陳友諒弑殺徐壽輝自立後,以焚毀白蓮教聖典《圓融四土三觀選佛圖》為要挾,誘迫他歸從。鄒普勝兀自心道:“當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陳友諒昔年最擅長的本事就是持人長短——其所好,則鑽皮出其毛屑;其所惡,則洗垢求其瘢痕。陳理既敢綽綽然來見我,定也是算計好了我不得不從之弊,要麼就是攸關白蓮聖教存亡的利病,要麼就是係絆潮陽鄉民生死的把柄。他刻意抉瑕摘釁,我倒不能一哂置之。”

張定邊慷慨言道:“當年於光以饒州獻降朱重八,是老夫統兵奪了回來。此人雖嚐敗績,但確堪為將之材,於藩若有他老子一半武略,手底下的兵卒就不該是酒囊飯袋,再加上老夫調教,足以為生力軍矣!”

端木依依心下更駭:“鷹揚衛可是拱衛京城的勁旅,若於藩真受蠱惑,那可是禍在旦夕!我可得仔細跟進此事。”思緒未斷,隻聽嘎啦一聲響,眼前的暗牆忽然從頭至尾斜裂開一道大縫。原來張定邊先前一杵威猛無儔,竟將一間土屋震得棟折榱崩。端木依依暗暗叫苦,心想自己負傷之身,如何敵得過牆外三人!

便在此時,遠處忽然傳來馬蹄踐泥之聲。來者顯然人數甚眾,一通燈火直將半幅夜幕照得隱隱發紅。陳理、張定邊、鄒普勝三人毫無驚亂之相,相視微一點頭,各施身法,轉眼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端木依依微微舒了一口氣,心中又想:“雨夜荒郊,怎會有大隊人馬來此?”仍是蟄伏警戒。

馬蹄聲由遠及近,又漸行漸遠,似是未在塯墟多作停留。端木依依又等了片刻,聽無響動,便扶了阿梔起身,欲替她解開穴道。

此時喤啷一聲大響,端木依依麵前土牆霎時分崩離析,轟然塌散一地,激起滿屋灰塵。端木依依揮袖一揚,一道氣浪頓時霞騰而出,將襲來的亂塵悉數擋在身前。

塵埃尚未落定,卻有一道人影隱現其中。那人手植焦香鬆枝麈尾,身穿紫羅水田袈裟,端端然立在那裏。原本漫屋亂舞的灰塵在她身旁就如廉纖細雨、輕絲淡雪,盡都簌簌直落而下,就似為映襯她到來而釋出的香篆仙霧一般。

端木依依瞧見那人,露出又驚又喜的神色,輕聲喊道:“妙錦姐姐!”

妙錦師太祭起麈尾輕輕撣去殘垣上的土塵,自語道:“此屋貌雖陋敝,卻是由那位‘巧奪天工’的豳風使親自督建而成,而這麵暗牆更用了貢給南京築城的陸墓窯土所造,其質當與鐵石無異。而張定邊勃然一杵,竟震得牆如紙破,當真威猛不減當年,無愧是爹爹昔日念念於心的勁敵。”

端木依依微微訝異,問道:“你都看到了?”

妙錦師太淺淺一笑,道:“我若不見,又如何救你?”

端木依依正欲再問,妙錦師太已跨過牆根,步進暗室,口中同時語道:“陳理承事如祭,而張定邊與可不會如此草率就與他父親當年的左膀右臂相約見麵。先前幾日,陸續有拾荒客到此踆巡,想必就是替他前來探路之人,卻好巧不巧選中了咱們接頭的這間陶坊。”

端木依依將阿梔放倒在草垛上,問道:“我在方山下見到鳳麟尉的人,想著姐姐或許不足回旋,本打算在這裏稍作療愈,也就回去了,沒料到姐姐竟親自來了。”

妙錦師太歎口氣道:“我也未曾想到皇上今日會突然駕臨方山。他命我三日之內搬入宮中,與張貴妃一道協理中秋禦宴之事。”

端木依依略感驚訝,道:“張貴妃可是榮國公張玉之女,英國公張輔之妹?”

妙錦師太點點頭,道:“我長姐仁孝皇後逝後,張貴妃自為妃嬪中身份最尊之人,她攝理六宮已近十年光景,皇上卻一直未頒鳳印,反而任由後位虛設。這些年來,朝中一直議論紛紜,更別提張家的悱怨。唉,我確實不願再入這燋釜之地!”

端木依依憤憤道:“皇上對仁孝皇後情深意切,由得別人鼓舌搖唇嗎?”

徐妙錦搖搖頭,道:“張玉昔年在東昌之戰時為救皇上而殞身,而張輔襲承父職之後,統軍三平安南,掃蕩夷境,厥功至偉,著於竹帛,朝中功勳世家無人可出其右。靖難之時,皇上所賴股肱不外張玉與朱能,而今朝中武將雖眾,也僅有張輔、朱勇二人能夠孚信於上。張輔雖不自言,密裏卻發使劉觀屢屢奏諫,而其手剖兵符、權重望崇,若長此以往,隻恐又添平地波瀾。”

端木依依不以為然,努唇道:“咱們隻管替世間女子打抱不平,又何必管這些朝堂紛爭?”

徐妙錦苦笑道:“若真是兵禍再起,天下最遭殃、最可憐、最無助的,還不是這群弱女子?”頓了頓道:“這次皇上親自前來,我已難再推脫,一旦入宮,我就成了籠中絲雀,明裏暗裏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也不便再與外界通聯,因而接下來明空盟中諸般事務都要交由你來擘劃。”

端木依依躬直身子,合拳一揖道:“姐姐盡管放心,我定當鞠躬盡瘁!”

徐妙錦笑著拍了拍她肩頭,說道:“你呀,就是瑤台邊的靈芝草——渾身都是靈氣,要說四清六活、知機識竅,我確實一點兒也不擔心你。這幾年,明空盟能夠竿頭日上,也是有賴於你的煞費經營。”

端木依依嚶嚶一笑道:“好姐姐,你就直接從後麵那句‘但是’開始說起吧。”

徐妙錦一點她額頭,倏然正色道:“但你近來行事卻頗失方寸,我這才寄出‘血梅之印’,盼著與你好好談談。”

端木依依不解問道:“盟中大小事務盡皆有序推進,姐姐說我失了方寸,卻不知所謂何事?”

徐妙錦道:“就知你嘴倔——你若不失方寸,為何穿了我給你的寒膚衣,還會身受重創?”

端木依依如少女般吐了吐舌頭,自嘲道:“人家好歹也是堂堂風使,我能將他困住,已經算是百舍重繭了。”

徐妙錦從袖中抖出一粒藥丸,遞給她道:“想來你走得匆忙,還沒拿到徐嬤嬤的金微凝素丹吧?先服下再說。”端木依依頗覺赧然,也隻得接過來喂入口中,再提氣運行了一圈周天。

徐妙錦在旁緩緩道:“你去尋找秦王麻煩,為何不與我商量?”端木依依舉首道:“秦王狼子野心,我當然不能坐視不理?”

徐妙錦輕輕嗬出一團暖氣,道:“當初你我機緣得巧,從鶯鶯閣探出了風使名譜,你莫不知道這十五風使都是何等人物?咱們雖取則天女帝名中‘曌’字為號,但本意是為裒多益寡、殫均陰陽,卻不是要掀風鼓浪、攪海翻江。秦王稚子衝弱,就算心存異誌,一時也難釀大患,何況胡濙也已察知端倪,更犯不著你發狠將他折辱至此。你這次放恣而為,可是因為薛書錦之故?”

端木依依臉上一紅,不知如何作答。徐妙錦柔聲道:“依依,我知道你對他的心意。薛書錦璞玉渾金,在世家子弟中的確算是不可多得的良才,可……”徐妙錦凝噎片刻,幽幽道:“依依,這麼多年來你為他窮心劇力,他卻渾然不察,隻當你是陌上玉人,你就這樣心甘嗎?”

端木依依嘟了嘟嘴,道:“男人不都是木人石心嗎?為了照哥,我願意化作涓涓細流,我也相信總有一天會等到水滴石穿,守得雲開月明。”

徐妙錦看見端木依依嬌羞而又堅定的臉龐,心裏最柔軟的部分仿若被刀鋒刮了一下,她忍住湧上心頭的疼痛,仍是緩緩言道:“依依,你須知道——身無彩蝶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若真是兩兩心愛之人,縱使相隔千裏也當如琥珀拾芥、磁石引針。而薛書錦對你……他或許還當你是昔日那個稚氣未脫的小女孩,雖是款款之愚,卻非拳拳之心。”

薛照對於端木依依而言,就如同小女孩珍藏在紗櫥裏的“摩睺羅”娃娃一般,誰也碰不得——端木聰不能,薛烈不能,徐妙錦也不能。她昂起臉來,用一種近乎憤怒的語氣說道:“難道就該像姐姐與皇上一樣,明明身在眉睫之間,卻要分作天懸之隔嗎?!”

就在那一刹那,徐妙錦明顯感覺到如寒風侵肌舨的一陣劇痛襲來,但她沒有動怒,而是緩緩轉過身去,望著門外如墨的夜色,淡淡說道:“姐姐為皇上,為徐家,為三個孩子,活活操碎了一顆玲瓏心。她是帶著笑容離開的,我不能讓她在那個世界再心碎一次。”

端木依依望著徐妙錦落寞的背影,一瞬間就心軟了下去,降低聲音道:“姐姐,仁孝皇後已經仙逝這麼多年了,皇上也一直對你赤心相待,他聽由後位空懸,還不是等著你頷首一笑?”

徐妙錦回過身來,輕輕摸了摸端木依依一頭柔順的秀發,說道:“皇上厚意,我焉能毫無知覺?我雖隱居於此,但方山方圓一裏境內稍有風吹草動,駐紮的三千守軍都會趨馳警巡、如臨大敵。因著這道諭旨之便,我才命阿鳶、阿橘潛往塯墟東郊縱燃篝火,吸引守軍趕去,否則以陳理之狡,若非堅甲利兵現身跟前,他又怎會輕易退去?”又歎口氣道:“物是心非事事非,我自以‘止水’為號,便是想著遠遁俗塵,以免再生心瀾,不想到頭來卻還是利用了他這一番心意。”

端木依依道:“皇上光風霽月,也不是斤斤計較之人。何況這次既捉了秦王入筪,又窺破了陳理的陰謀,咱們接下來隻需抽釘拔楔,就算替皇上分憂了。”

徐妙錦搖了搖頭,道:“欲解風中之事,又怎會是洪爐燎毛?秦風、陳風雖存異心,究竟羽翼未豐;邶風、鄘風居於上位,卻深扃固鑰而不輕以示;齊風、曹風青鬆落色,已然衰微難繼;鄭風、豳風自是葵藿傾陽、矢忠不二。而我如今最最擔心的卻是衛風一脈。”

端木依依秀眉一挑,道:“紀綱?他不是跟漢王一夥的嗎?”

徐妙錦幽幽道:“紀綱身在京畿、手握兵鋒,表麵看去他確是漢王用得順手的爪牙。但錦衣衛近來鴟張鼠伏,行事也是疑竇重重,我總覺得紀綱在暗中勾描著一副不可告人的陰陽畫。”

端木依依不以為然地笑道:“惡鬼總不會自己畫個鍾馗出來?姐姐入了宮中,隻需在皇上麵前參上一本,那紀綱還不得掃地盡矣。”

徐妙錦再次搖頭道:“你應該知道,無論身在方山還是禦內,我都絕不會與皇上談及片語國事。不過,這一點也著實奇怪——皇上一向都有洞鑒之明,如何卻會任由紀綱屢屢興風作浪?”

徐妙錦說話之時,不由想起了朱棣的眼睛,那一雙明明如虎豹舨凜凓的眼睛,卻又如發光的淵洞一般,誘著你走近,忍不住一探究竟。那年芳華十六的她,就是被這一雙眼睛吸攝而入,從而墜進了那個罔極無盡的八寒地獄。

徐妙錦知道,若是自己堅辭不從,他也絕不會勉強她做任何事。所以這次她應允入宮,卻是因為察覺了蕭薔之患,由著自己的本能,想要到他身邊,為他分愁解慮。

端木依依沒有察覺徐妙錦臉上升起的惘然之色,歪頭道:“既然紀綱現在攛掇著漢王,咱們又已決意相助東宮,隻要這次中秋之宴徑情直遂,不讓紀綱鑽到空子。事後漢王必定怪罪紀綱辦事不利,棄之如敝屣。姐姐若是不便出麵,徐家尚有魏國、定國兩位襲爵的公爺,任擇其一參劾其事,還怕紀綱不乖乖受縛?”

徐妙錦沉吟道:“太子、漢王都是姐姐的親生骨血,我不能由著任何一方受到傷害。但太子聞融敦厚,若其繼位,當如漢景帝對梁孝王,猶念手足之誼;而漢王暴戾恣睢,若其得登大寶,隻怕會如隋煬帝一般,縱使同根兄弟,也難容分我杯羹。我們相助東宮,也是為了顧全大局,但你務必記住,切不可傷著漢王分毫體膚。”

端木依依兀自點頭記下。徐妙錦皺了皺眉毛道:“你剛剛說到徐家之事,近來也教我隱隱生憂。我朝開國元勳雖眾,卻僅有徐家子孫分封二公,這當然是皇上的隆恩,但承爵魏公的欽兒與承爵定公的景昌皆都狃於故轍,難堪大任,自也未擁風使之資。因靖難之隙,長兄身遭幽禁,憤憤而逝,迄今已有十年之久,我本以為魏風一脈在他之後也就星落雲散了,但透過最近一串事變,似乎仍有人在背後驂鸞馭鶴……這幕後之人究竟是誰,你可替我用心查探。”

端木依依點點頭,說道:“姐姐所慮甚是。先前咱們在滁州見著鐵芸芸,便發現她所用馴鴿術出自徐家秘傳。鶯鶯閣暗藏天機,而鐵芸芸又以信鴿聯絡四方,這其中的玄虛確實值得玩味。”

徐妙錦抖擻拂塵,自道:“芸芸玉殞香消,著實可惜可歎。好在害她性命的薄幸之徒已被薛書錦仗義討除,否則明空盟定然不會坐視不理!”頓了頓又道:“芸芸既死,天下盡知風使底細之人,除去周、召二公,便隻有你我而已。但芸芸去世之前,滁州頗生了些波瀾,風中秘辛隻怕也有外泄之虞。芸芸當初為保萬全,以馴鴿為聯,以陰陽字為書,二者缺一,皆不能洞曉其意。陰陽字玄通變化,應是周公的傑作,而說到馴鴿之法,天下確實難有人能超越徐家。”

徐妙錦臉上微微露出驕傲之色,道:“尋常信鴿百裏而返已近極致,而我爹爹馴出的鴿子則可達千裏之遙。我大哥更是青出於藍,他手底的羽鴿如通人性,不僅能夠越嶺翻山,還能偵諜敵情。與他比起來,我止水庵的鴿子就如飛鴉亂鵲,簡直不足一提。”

端木依依道:“所以芸芸當初才會在魏國公的注語裏寫下‘馴化萬靈’四字。”

徐妙錦頷首道:“兄長的確無愧這四字之稱——無論飛禽走獸,但入他之手,都像被另賦了靈魂,任由麾去招來,無有不從。”

此時驟雨歇停,一輪朗月破雲而出。徐妙錦抬眼而望,憶想起徐輝祖昔日音容,悵然道:“若大哥當年也跟二哥一樣,站定了當今皇上一側,我徐家今日也當對月飲觴,共進團圓。”心中更道:“若有人膽敢利用兄長遺威來妄生事端,陰謀蟻動中山王府的基業,我身為徐家之女,自當挺鍔而出,斬斷了這股暗流!”

思緒既定,徐妙錦手頭拂塵向著阿梔臉上輕輕一拂,立時將她喚醒過來。阿梔如夢初醒,見了徐妙錦連忙拜道:“參見盟主。”

徐妙錦笑道:“姐妹之間,何須多禮。”

此時,外門腳步聲起,兩條人影一前一後躍入屋內。阿梔看清來人麵貌,高興喊道:“阿鳶、阿橘,你們也來了。”

阿橘臉上卻露出不安之色,從袖囊中摸出一枚細窄的竹管,呈至徐妙錦麵前,說道:“稟盟主,這是酌玉齋寄來的急信。”

徐妙錦接過竹管,抖出其中帛紙一看,她細長的眉毛就像被風吹過的柳葉輕輕一顫,進而緩緩道:“就在不久前,秦王被人救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