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裏,也許有人已經憤怒了,有人禁不住會在心裏罵一聲:
騙子!
罵得好,你應該罵出聲來,讓沒有看到這篇文章的人聽見。你還可以摔門而去,從此再也不踏足這座小屋。
可在我聽到“砰”的一聲之前,請允許我懷著“畏罪”的心情問你一個問題好嗎:你知道這座小屋是如何而來的嗎?
關於這個問題,過去我已在多次采訪中說過其緣由。1993年的初春,由於普通話不過關,急欲做主持人的我被領導“發配”到廣播的一個“無人區”(幾乎沒有聽眾收聽的節目時間段)去鍛煉。現在想起來,第一期《零點樂話》的聽眾人數也許真的是0,因為在北京音樂台開播之前,當時北京地區晚上11點以後所有電台的播音就結束了,誰會想到在午夜時分,一個奇怪的聲音會在一個過去從沒有電波的地方突然出現在耳邊(估計聽到也得嚇一跳,鬧鬼了)。所以在我修建這座小屋的時候,根本沒想到會有什麼人進來,所以我說的每一句話,放的每一首歌,都是自言自語,自說自聽,都是自己的心情,自己的故事,自己感動著自己。記得當時我常放一首齊秦的歌《自己的心情自己感受》。就這樣,從《零點樂話》誕生的第一天起,我就把自己當作既是唯一的傾訴者,又是唯一的傾聽者。
可令我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半年之後,我突然發現小屋裏已擠滿了人,每個人都在用心地聽著,感動著。不知不覺間,《零點樂話》已經在北京所有學校的上鋪下鋪傳開了。那時人們溝通交流的主要方式還是用筆寫信和打電話,於是沒過多久,一麻袋一麻袋的信開始堆在我麵前,熱線被打爆了,最後竟然出現了這樣的事情:一位幹瘦戴黑框眼鏡的同事在電台門口被一女性聽眾突然一把抱住大叫道:“你就是伍洲彤吧!
”那段時間,上下班我通常都走電台的後門,特別是半夜下了直播,我得讓看門兒的武警把我一直送上車。
在這兒跟你說這些事沒別的意思,我隻是想告訴你,《零點樂話》
最初的成功是基於“自我意識”這種原始的表達方式上。在這種意識的驅使下,我把自己的喜怒哀樂、情感訴求、思想觀點等心理活動都真實地袒露在自己的麵前。就這樣,我和另一個“我”就像兩個人一樣開始在小屋裏相互對視、交談,然後相互理解、安慰。而當你突然出現在我們之間,並且這樣的“你”越來越多時,我慌了,不知所措了。因為我的注意力一旦被“我”之外的人所分散,我就不知該怎樣說話了。
有段時間,我試著用“你”代替了“我”,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可以為你排憂解難的心理醫生。可時間不長,就覺得心裏特累,每天疲憊不堪,最後幾乎接近崩潰的邊緣。
終於有一天,我借著休假把節目停了。臨走前我說:兩個月後,你再來小屋看看,如果那時我回來了,那我就永遠不會再走了;如果沒回來,那這座小屋就將永遠消失在空中。
就這樣,我用了整整兩個月來思考一個問題:在《零點樂話》這座音樂小屋裏,我訴說的對象應該是“我”還是“你”?
答案我在前麵已經說了,是“我”。可這些年,我一直把這個答案隱藏在心裏,從未清楚地告訴過你。因為我怕自己解釋不清楚,怕你會因此拂袖而去,更怕你會後悔在小屋中所付出的那些純潔的感動。要知道,正是這些感動滋養著我的精神世界,讓我一直充實而幸福地活著。
而今天,我不再擔心了,我想你已經明白了,明白我為什麼總在你麵前吐露自己的情感,為何情緒那樣多變,為何在你滔滔不絕的時候將你打斷,為何一出了小屋就不願和你交談。原因很簡單:20年來,我總是想象著這座小屋裏隻有一個聽眾,那個人就是“我”。這個“我”,其實是無數個“你”的代表,我越是自私地表達“我”,就越是在真實地表達“你”;“我”的情緒表達越細膩,“你”獲得的感動就越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