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小說(23)(1 / 3)

“我很累,”他輕輕地說,一邊站起身來,走進臥室。我關掉電視機,跟在他後麵。我看見他把臉壓在枕頭底下、我不敢打攪他,我知道他正為兒子擔憂。我默默地躺在他的身旁。很想立刻入睡。

不知睡了多久,我突然被拉德瑪納的喊叫聲驚醒。我立即起身,環視四周。沒有一點動靜。是拉德瑪納在睡夢中驚叫。我慌忙把他叫醒。

“大哥!大哥!”我死勁搖晃他的肩膀。

拉德瑪納被驚醒了,坐將起來,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不!不!”他叫起來,但聲音不大,和剛才睡覺時喊出的夢話一樣。

“大哥,醒醒!”我又搖晃著著他的雙肩。

他再次茫然地看著我,然後眼光慢慢地變得毫無生氣。

他輕聲地“哦”了一聲,便低頭不語。冷汗象露珠一樣布滿他的額頭。雖然知道他一定是在做噩夢,我還是關心地問他,“你怎麼啦?”

他沒有回答。我很憐憫他,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那麼恐懼和軟弱。我抱住他的頭,但他不讓,把我的手推開。他的眼睛直視著我的眼珠子。

“怎麼啦?”我又問道。

這次他聲音顫抖地回答說,“我做了個夢,夢見朗肯的媽媽,她要掐死我。”

我突然感到毛骨悚然。亂七八糟的夢!我抱住拉德瑪納的肩膀,兩人同時倒在床上。整個晚上我沒有鬆開抱著他的手。我知道恐懼和不安一直在困擾著他。

第二天一大早電話鈴響了。拉德瑪納正在洗澡,我趕忙拿起電話。

“請稍等一會,拉德瑪納正在洗澡,”在這種場合我習慣性地這樣回答對方。電話總是打給他的,有時是辦公室打來的,有時是他的學生或學術委員會的人打來的。

“對不起,夫人,”電活的另一端傳來的聲音。“這是醫院打來的,我們通知您,您的兒子朗肯今天早上搬進了急診病房護理。他又休克了。等您來醫院後我們再把詳細情況告訴您。”

我驚呆得說不出話來。

“喂?”又是對方傳來的聲音。

“是,是,”我慌慌張張地回答說。“我們馬上就過去。早上好!”我放下電話,聽到洗澡間傳來的潑水聲,拉德瑪納還沒洗完澡。我趕忙在洗刷槽漱洗。然後更衣,順便為拉德瑪納準備衣服。和往常一樣,他總是隻用一條毛巾裹著身子走出浴室。

“醫院剛打來電話,朗肯進了急診病房,”我直截了當地對他說。

拉德瑪納輕聲地歎了一口氣。急急忙忙穿衣服。

“我們馬上去看他,”我又說。

“你不先洗澡嗎?”他問道。

“不了,我洗了臉。我們這就直接去醫院,路上找個館子吃早點。”

“好吧,”他說,這時他穿好了衣服。

到了醫院,看病的人還不多。我們急匆匆地沿著醫院走廊奔跑。白衣天使們三三兩兩地分散在醫院的各個角落,有推著手推車的,有幫著醫生照料病人的,各忙各的事。我們在急診病房門前停下,一個護士擋住我們不讓進。我把情況告訴她,還提到剛才我接到的電話。

“醫生正在裏麵,”那護士說,“一會就出來,夫人先在這裏等吧,”她指著門前的長凳子說。

我們正要坐下,護士提到的那位醫生就從病房裏走出來,我馬上迎上去,醫生的表情看不出和平時有什麼兩樣。

“我孩子怎樣了,醫生?”我急切地問道。

“已蘇醒過來了。他突發心髒病,我們正在對他進行觀察,”他回答說。

我鬆了一口氣,但又放不下心。醫生剛才說什麼來著?突發心髒病?

“可以進去看看他嗎?”拉德瑪納迫不及待地問道。

“請吧!”醫生回答說。

一位護士幫我們穿上消毒衣,這是進入這間病房的規矩。朗肯臉色蒼白,他沒穿衣服,被單蓋到肩上。幾條電纜把他的身子和一台儀器連接起來,看來是心髒監測器。我深深地歎口氣。那孩子的眼睛長久地盯著我,然後父轉向他爸爸。我們長時間不說話,隻是互相對望。

“昨天晚上媽媽來了”朗肯突然說話了,聲音非常奇特。

我驚訝地睜大眼睛。他說的“媽媽”就是他那去世的母親。我看到拉德瑪納眨巴著眼睛,嘴唇在發顫,像是要哭的樣子。對朗肯的話我們無法作出任何反應,我們也無法多說話,因為沒多久護士提醒我們要馬上離開病房,讓病人好好休息。拉德瑪納撫摩著朗肯的頭,然後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朗肯的嘴唇動了幾下,好像在重複剛才爸爸的耳語。過後我親了朗肯的麵頰。看來他很想留住我們。

“媽媽,您太好了,”他對我說。

我用微笑鼓勵他增強自信心,然後和拉德瑪納一起走出病房。

看來那是我們和朗肯的最後一次會麵。11點鍾電話鈴聲又響了,醫院通知說朗肯離開了人間。我想起拉德瑪納昨晚的夢。是的,我沒能教育好和保護好朗肯。我並不認識瑪爾娃蒂,孩子的生母,但我深感對不起她。當我麵對朗肯房間裏瑪爾娃蒂的遺像時,我仿佛看到她用責備和遺憾的目光盯著我。我低著頭,避開她的目光,感到無地自容。

4。拉德瑪納

朗肯死後,拉德瑪納整天失魂落魄似的。他長時間坐在辦公桌前,對著電腦發愣,屏幕上一片空白。他似乎失去了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我能理解他,雖然我感到嫉妒。那孩子是他和已故前妻瑪爾娃蒂情感聯係的唯一紐帶。我還記得最初他囑咐我要引導和培養他的孩子。“你能做到嗎?”當時他這樣問我。我回答說,“能!”可現在孩子死了。

有好兒天我不敢打攪拉德瑪納。就像昨天和前天,講課回來後他徑直走進他的工作室,打開電腦,呆呆地坐在電腦前。我可憐他那付模樣,但有時不理解,一個人類學家竟如此看待相思考死亡。有時我倒覺得我比他還更理智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