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1924年的深冬，清風凜冽。
趁著濃濃的夜色，從北平故宮裏偷偷跑出一個人，姓種，種莊稼的種，叫種玉傑。他跑出來的時候帶走了兩個兒子，大的叫種高粱十九歲，小的叫種大麥十八歲。兩個人名字都跟糧食有關係。種玉傑對別人說起這名字好記。
種玉傑是故宮禦膳房裏的鼎鼎有名的副庖長，故宮內的禦膳房有兩處，一處是在景運門外叫禦菜膳房，主要是給群臣製作滿漢全席的地方，有時也為值班的大臣備膳。另一處在養心殿側，稱養心殿禦膳房，無數珍饈異饌都出於這裏，當然是給皇帝享受的。僅僅養心殿禦膳房就有幾百人。設置也很複雜，設有庖長副庖長庖人，然後是領班拜唐阿承應長承應人催長領催三旗廚役招募廚役夫役，庖長自然是大拿，可庖長就是個幌子，很少到廚房。恰恰副庖長是廚房的領班。帝王一餐譜，百人數年糧。平日皇帝最普通的一頓飯也要上三十多道菜肴，種玉傑每道菜都得把關。慈禧太後當政時，吃飯更是十分講究。正是種玉傑每天為她搜羅山珍海味，飛潛動植，精心烹製，花樣無窮。慈禧每頓正膳所用的菜肴至少要擺滿三張拚起來的膳桌，菜點常常在百種以上，冷盤熱饈爐食小菜應有盡有，種玉傑可算費盡心機。當末代皇帝溥儀被馮玉祥的軍隊持槍核彈包圍，倉皇逃走以後，沒落的故宮跑的跑，投奔新主子的也走了，剩餘的二三百人死心塌地留在宮裏看門了。等於皇上被逼跑了，他們還忠心耿耿地守家護院。禦膳房裏隻有二十幾個人，也沒多少人再給禦膳房提供原料，西山也不再供水。庖長被袁世凱喝令叫走，好廚子也跟著走了不少，剩下的去了軍閥那兒當了領班。種玉傑就是簡單維持著，大家都納悶猜疑，其實最應該走的是他，因為他烹調技術在禦膳房算是老大，無人敢比。
從故宮的平麵圖上來看，這是一座典型的四方宮，四麵環水，像一個棋盤。故宮依著景山，西邊被一團團的山巒包圍著，長年累月，被一種神秘而金貴包圍著，氣氛總是殺氣騰騰的。有專門研究故宮的專家說，這是因為東門和西門總是關著的緣故。兩個門不打開，就顯得裏邊的邪氣和皇氣都散發不出來。在故宮裏邊分為上下左右，於是就稱為上界下家左街右道。當然，後麵這個說法都來自於故宮裏邊的人。這個說法在外邊沒有傳開，而種玉傑的房子就在右道。沾上皇氣的人才住在上界和下家，伺候人的都住在左街和右道。伺候人的人又有了界定，有身份的太監是左街，而做飯的種花的打掃的都在右道。就在這年的11月5日淩晨，馮玉祥發動北京政變後，攝政內閣決定修正清室優待條件，廢除皇帝稱號，將宣統皇帝一個晚上就驅逐出了宮。
據說，當時馮玉祥派了四十名警察、二十名軍士，離開設在天安門內兩廡鹿鍾麟的司令部，突然來到故宮北門神武門。指揮官一麵派出軍士監視神武門值崗衛兵，不許走動，另一麵一邊派員諭令駐在神武門外營房裏的四隊警察約480人繳出軍械子彈，撤離神武門，聽候改編。跟著，他們便率領其餘軍警進入神武門，經英華殿東側的東筒子，繞過啟祥門，直奔設在隆宗門外北側排房開頭三間的內務府值房，找到遜清皇室內務大臣紹英、耆齡、寶熙及侍衛大臣。向這四人宣布了修正清室優待條件及溥儀即日遷出故宮的命令，要紹英等立即通知溥儀。末代皇帝溥儀離開故宮時很倉皇，唯一帶走的是貼身保管的乾隆三鏈章，那是一塊沒有固定形態的真玉，最好能夠在自然光線下欣賞，隨著環境和光線的變化，其後顏色、亮度、質感隨之變化，是最具靈性的寶石。比頂級翡翠更亮，比頂級羊脂玉更潤，比夜明珠更具靈性。傳說，還有一塊子母玉留在了宮裏，藏在什麼地方不知道。這塊子母玉的價值也連城，在品質上較乾隆三鏈章更勝一籌，更加溫潤，細膩，晶透。宣統皇帝雖然被拿槍的士兵逼跑了，可大多奴才們沒有跑。因為跑了也不知道去哪，畢竟哪哪都是兵荒馬亂。奴才們都膽子小，跟皇上跟慣了，在宮裏見不到個巴掌大的天，生活的倒是很愜意。閑暇的時光比較多了，於是左街上人都有一個嗜好就是吃。種玉傑是禦膳房裏的副庖長，就成了這幫子人的首推者。種玉傑天天鼓搗菜，於是就有人天天圍著吃。好在在故宮剩餘的人裏，雖然都不有什麼大錢，但誰的手裏都有散金碎銀的，拿出來一點就夠吃半年的。
這天正是清明，禦膳房裏就來了一幫子人，都是過去有頭有臉的人。禦膳房在故宮其實就是一個不起眼的地方，而且感覺也沒有人管，就像空房子一樣，地方也不寬敞。種玉傑的小兒子大麥人長得很漂亮，白淨，眼眉很黑，眼珠子很白，瓜子臉，身材也很修長。他的記憶力出奇得好，種玉傑請的老師給他和高粱上課，老師念一首詩詞，他眨巴眨巴眼睛馬上就能背誦下來。好幾個老師都出自狀元或者探花，都是自持清高的文人墨客，可都對大麥的天資五體投地。大麥的手也很特別，手指頭特別長，指甲紅，像是染的。他的手很巧，鼓搗什麼成什麼。他最拿手的是剪紙，剪什麼像什麼。他十歲那年，隨手剪了一個梅花，也不知怎麼被慈禧看見，甚是喜歡，破例召見了大賣，賞賜給他一隻百靈鳥。大麥不待見，抽冷子放飛了，氣得種玉傑狠狠打了他一頓，說，如果老佛爺問起這隻百靈鳥，你放飛了，咱就全家抄斬。大麥雖然自小在宮裏長起來的，但對怎麼給皇上做飯鬧不懂，就問父親，這裏離宮殿那麼遠，宮裏又不準騎馬，您做好飯以後，他們當太監的怎麼送過去呢。父親不理睬，大麥就總是問不停，不把父親問煩了不罷休。高粱就是從來不管閑事，能吃到飯就滿足，天天在宮裏跑來跑去地看稀罕，看那個宮女好看，腳有多小，眉毛有多細，前胸有多高。弟兄倆很少一起玩，大麥不喜歡圍著女人轉，他覺得女孩子是非。高粱腦子不如大麥聰明，可總愛管大麥，大麥偏偏不服管，兩個人就幹架。說起來弟兄之間差一歲，高粱打不過大麥，隻得悻悻地用嘴罵，罵的最多的就是吃貨。再有，高粱打不過大麥，就經常偷走大麥剪紙用的小剪子。這個小剪子是父親給他的，據說是父親好朋友叫李諍言給的，瓦光錚亮，剪刃特別鋒利。隻要小剪子丟了大麥就知道被高粱偷走，隻能對哥哥順眉低眼。
說起種玉這個好朋友李諍言，曾經是後來任朝廷京畿衛戍司令鹿鍾麟手下的護衛長。皇上很賞識他，走的時候可能是匆忙居然沒帶他。李諍言在宮裏神出鬼沒，誰也不知道他背後幹什麼，大麥也從來沒見過這個神秘人物。有次，種玉傑讓大麥給李諍言送飯，說他饞一口扒海參。種玉傑就給了大麥一個送飯的食藍。大麥問父親，李諍言在午門，這麼遠送過去早就冷了。種玉傑告訴大麥，食籃是上下兩層，下層加熱水，上層放飯菜。你送過去正好李大人能吃。很奇怪，哪次大麥去給李諍言送飯菜都看不到他本人，都是他手下人接食藍，然後給他空著帶回來。他好奇地問過父親，種玉傑解釋，李諍言跟刺客搏殺，臉上有疾，不願意見人。
這天，種玉傑帶著手下人做了一桌子過去給皇上的菜。大麥趁著父親不注意，偷偷看了菜譜，上麵寫著是：口蘑肥雞、三鮮鴨子、五綹雞絲、燉肉、燉肚柿、肉片燉白菜、黃燜羊肉、羊肉燉菠菜豆腐、櫻桃肉山藥。 在來了的這些貴客裏最顯眼的是金爺，雖然金爺不在宮裏了，但過去也是顯赫人物。在軍機處專門處理軍務，是軍機大臣的左膀右臂。在旗裏當屬正黃，也是王爺了。再有就是李諍言，李諍言位置不算太重要，但跟宮裏這些人都關係甚密。他手裏有錢，錢怎麼來的沒人知道。所以種玉傑要是請大家吃飯，誰都知道一準是李諍言出錢。據說，他手裏有不少好東西，皇上賞給他的就不少。李諍言能出席，出乎很多人的預料，大家都想看看李諍言廬山真麵目。金爺喜歡女人是宮裏出名的，他出來愛帶女人，都是風情萬種，姿態伊人。高粱最喜歡看金爺的女人，那次都亢奮得渾身痙攣。種玉傑說他沒出息，高粱對弟弟大麥不屑地說，你別聽父親說道我，他才是個大花癡。我喜歡女人在表麵，他喜歡女人在骨子裏，不是我嘴損，父親早晚要吃女人的虧。
這群人在禦膳房邊說邊等著，種玉傑帶著人在廚房裏忙乎。種玉傑做菜跟別人不一樣就是關門，誰也不能進來。開門就端著菜出來，見不到裏邊是怎麼在火上掂出來的。高粱其實一直很想進去看，有一多半因素就是父親烹調手藝的誘惑，再一小半就是學藝，將來能繼承父親的手藝吃這碗飯。他內心很羨慕父親，覺得父親炒什麼菜都有味道，就是大白菜也能炒出鮮豆腐的口味。大麥則相反，他跑這來更主要的是解饞。為此，父親總是怪罪大麥，說他是饞鬼托生的。
種玉傑沒上菜之前，一般都是金爺在禦膳房裏說事，別人都聽著。金爺咳嗽了咳嗽，清了清嗓子，說，現在皇上走了，咱們在這能吆五喝六了，過去誰敢呀。皇帝吃飯，那得另有一套太語，是絕對不準別人說錯的，飯不叫飯而叫膳，吃飯叫進膳，廚房叫禦膳房。到了吃飯時間，整個宮裏聽誰的，就是由皇帝自己決定，他吩咐一聲傳膳，跟前的禦前小太監便照樣地向守在養心殿上的殿上太監說一聲傳膳，然後殿上太監又把這話傳給鵠立在養心門外的太監。這個太監再傳給候在西長街的禦膳房太監，這樣一直傳進禦膳房裏。有人問，那太監們怎麼給皇上送飯呀。說話的人是玉器店的老板，跟種玉傑關係很好，就能湊進來享受一下宮裏的氛圍。金爺看不上他，跟種玉傑抱怨，說皇上走了，宮裏就隨便了，真是寒心呀。在聽眾裏一定有大麥，他總是坐在門口的小桌子上聽著入神。他就愛聽宮裏的事，特別是跟吃有關係的。而高粱會蹲在不起眼的犄角旮旯，不愛聽這個，就專心盯著金爺帶來的女人。今天金爺帶來一個說大鼓的，很漂亮，一身黑旗袍，頭發也亮。旗袍開襟高，能看見秀腿，滑亮而滋潤。金爺繼續眉飛色舞地說著，一個猶如過嫁妝的行列已經出了禦膳房，這是由幾十名穿戴齊整的太監們組成的隊伍，抬著大小七張膳桌，捧著幾十個繪有金龍的朱漆盒，浩浩蕩蕩地直奔養心殿而來。進到明殿裏，由套上白袖的小太監接過，在東暖閣擺好。平日裏菜肴也就是兩桌，冬天了就另加一桌火鍋。此外各種點心、米膳、粥品三桌，外加鹹菜一個小桌。食具是繪著龍紋和寫著萬壽無疆字樣的明黃色的瓷器，冬天是銀器，下托以盛有熱水的瓷罐。每個菜碟或菜碗都有一個銀牌，這是為了戒備下毒而設的。玉器店的老板插話，有沒有太監先嚐嚐呢？金爺瞥了一眼，顯擺地說，那叫做嚐膳。在這些嚐過的東西擺好之後，皇上入座之前，一個小太監得叫一聲打碗蓋！說完，其餘得四個小太監才能動手，把每個菜上的銀蓋取下，放到一個大盒子裏拿走。於是皇上就開始用膳了。
種玉傑讓人把菜端上來的時候，正是金爺講完以後掌聲四起的當口。種玉傑掌握的火候很恰當，深得金爺的喜歡。全桌人都圍在一起，金爺說，有身份的人不在禦膳房吃飯，今天我算破例了。種玉傑站在桌旁邊，說，除了菜譜上有的，我今天特意新添了幾道，不知道各位爺喜歡不喜歡。說著，大家吃一道他就介紹一道，連名字都充滿詩意。這時候，端上來一道梅山翠湖甚是好看，用芋頭鋪底，中間是一簇綠色竹蓀，好像在湖水中凸起一座麗峰。金爺遲遲沒有動筷子，怕破壞了靜謐的湖色。最終還是嘴太饞，夾起一口竹蓀，嚼在牙齒間，清嫩可口。再一道半月沉江更是別有風味，清水拂麵，裏麵是筍片。猶如一道彎月被投入到江中，流光倒影，詩意盎然。這時，金爺帶來的女人在一旁唱著歌，歌詞是：半月沉江底，千峰入眼窩。高粱聽得如醉如癡，哈喇子都流出來了。大麥在一邊見哥哥對女人這樣很是可笑，瞥眼見父親一臉的灰色。另一道發菜羹湯，則讓滿桌的人搶著品嚐一空。一根根發菜似秀女的頭發卷在一起，在清水裏如離如散。每道菜都是金爺先動筷子，金爺輕輕地挑起，發現長絲不斷，咬在嘴裏脆而不硬，細而不亂，味道清香而滑膩。玉器店羅老板高聲喊了一句好，像是聽京劇在園子裏對名角出來的喝彩。種玉傑很是愜意，聽別人這麼叫好，就是等於京劇演員在台上聽叫好一個感覺。還一道叫做香泥藏珍，其實這是種玉傑跑到廈門南普陀學到的，先是用芋頭層層埋好，然後再深藏著一種褐色的東西，誰吃到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味道極為淳厚。種玉傑學成回來以後，本想獻給皇上的。結果回來那天才知道皇上被攆走了，走的那天皇上是從端門逃的。宮裏沒了皇上，就沒了魂魄。今天拿出來，就是給金爺看看種玉傑的本事。果然金爺吃完後忙問種玉傑，這是什麼寶物？種玉傑笑而不答。
金爺再問，種玉傑說，金爺，我隻能單獨給您一個人說。這時，金爺突然環視四周，問種玉傑，李諍言怎麼沒來？種玉傑解釋道，他在天津有事來不了。金爺很不高興地皺著眉頭說，端什麼架子，我都到了，他一個護衛擺什麼譜。大麥也這麼想，他很想看看李諍言是什麼樣子，據說很威武也很瀟灑。所有的菜都吃完了，有人進來報了一聲，說，北平城學生鬧事，段祺瑞要鎮壓，現在有一部分學生跑到了宮裏東躲西藏的。金爺站起來，長歎了一口氣說，皇上沒了，大臣跑了，天下大亂呀。我走了，現在宮裏誰都能進來趟一腿，已經慘不忍睹了。金爺走了，唱曲的女人也走了，高粱就沒了精神。玉器店的羅老板對種玉傑說，你跟我走吧，隨便弄點就能比在宮裏強，別在宮裏呆了。種玉傑搖頭，對大家感觸地，宮裏就是我的家，我哪也不去了。玉器店羅老板十分惋惜地說，你是皇上最後的禦廚，你要是有天突然走了，我的胃口就完蛋了。旁邊有人說，你再找一個呀。玉器店羅老板說，天下沒了，別人也就能做一手好菜，但沒有種玉傑的皇氣呀。
大麥喜歡這種禦膳房聚會的場合，他最期待的是吃完飯的時候，特別是墨客文人們聚會時，總愛在吃飯過程中把大廚叫來。這時大廚會講，我給諸位獻上一道菜。那時作為副庖長的種玉傑總是最後出場，梨園界叫壓軸。墨人會說上幾句奉承好話，他們抹抹嘴頭走了。種玉傑問徒兒們，墨客都說了什麼。徒兒們都學不出來，大麥會講，他會知道當時誰在哪位置上說的，什麼爺怎麼說的，他都能惟妙惟肖地模仿說出來。種玉傑發現他有這份腦子，就教他學著做很多菜。唯獨這點大麥記不住，說完了會忘得一塌糊塗。種玉傑生氣，大麥說他對做菜不成器，也不感興趣做，隻喜歡吃。大麥寫得一手的好書法，行草篆隸都精通。他從小就看故宮大殿小殿掛的字，哪一幅都是名家大師的傑作。他還寫得一首好詞，在故宮裏溜達著就能當場吟誦：三殿之雄偉集千年之精華，六宮之恢宏采古今之結晶；畫壁雕棟，金龍盤柱，玉鳳繞梁，青銅鑄大鼎；華蓋溢彩，鬆木為欄，黃金成環，漢白鋪台階；樓高九丈，承接天之雨露；牆方百裏，圈圍地之珍華。
2、
在種玉傑帶著兩個兒子逃離故宮之前的前年，也就是1923年，正是學生在北平鬧得最凶的歲月，一鬧就是好幾個月。本來宮裏跑了皇帝後就風聲鶴唳，不得安生，學生這麼一折騰，衙門裏人動不動就闖到宮裏來抓人，吆五喝六。宮裏更是風雨飄搖，這幫子太監和宮女們更不敢出門。宮裏就是閑了，就開始無聊起來。閑起來就開始玩這玩那地打發時光。春天剛過就興起了剪紙。以前是宮女私下剪，後來太監們也跟著湊熱鬧剪著玩。起初總管們不願意讓宮裏人剪紙，覺得那就是民間風俗的玩意，與宮裏的皇氣風馬牛不相及。可架不住宮女們愛剪個花呀草呀的，太監們就剪牛呀羊呀的。不知道從啥時候開始起，宮裏總管為了能穩住人心，放言宣統皇上小時候在宮裏玩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最初愛擺泥人兒。皇上擺上一個，小太監便擺一個，大家麵對著麵，按著泥人兒的身份說話。皇上說幾句，太監們就說幾句，玩得不好便打起來。當然，總是皇上打小太監了。皇上還喜歡養蚯蚓，在一隻大缸裏填滿了土，然後把蚯蚓養在裏麵。皇上也愛喂個螞蟻什麼的。更讓皇上著迷的是抄沙口袋、踢球、舉石鎖，這些都玩。有時用小氣槍打鳥，亂打一陣，反正是打不著。皇上還喜歡和太監們玩推布簾子，簾子兩邊都站著幾個孩子，大家擠啊擠，誰能把簾子推到對方去，那就算贏。捉迷藏也玩，宮裏地方大，難找極了。既然總管這麼說了，宮裏就開始舉辦起剪紙比賽，每次都請來德高望重的人來做評委。他們效仿宮裏的科舉製度，最後評選出狀元，探花，榜眼。獎勵辦法也很奇特，就是剪什麼獎什麼，所以太監們出台的獎勵很是吸引人，因為都是牛和羊。有次，一個太監剪了一匹馬，獎勵他的是一隻牛。太監問，為什麼不獎我馬呀。回答是，馬在宮裏是給當官人騎的，你一個太監能在宮裏亂騎馬嗎，皇上走了也不能沒有王法呀。太監不敢說話了，其實太監剪了一匹馬就是想騎馬的，能在宮裏騎馬遛遛，會是何等的威風凜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