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十多年就可實現“日本世紀”的構想,依靠強大的經濟、金礅和枝術的綜合力量,領導世界潮流,驅動世界經濟,
日本人既然為自己製定出了誘人的目標,就沒有什麼力量能阻止他們。為了這一目標,他們“小氣”得令人可敬可畏。
追求真實的感覺
我剛從五台山上出了車禍回來。人們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想這後福就應在“東方千字小說大賽”上了。我遇險生還之後參加的第一個活動就是文學的,就是這次大賽的發獎會。我感到很親切,很興奮。全國文學創作今年幾乎還沒有評獎的,而我們搞了,這對小說創作很有促進。
這次參賽的青年作者多,他們在文學中可能還沒有什麼位置。文學,沒有位置是最好的位置,可以更主動,更自由地創作。坐車,都說中間的位置最好,可我們在五台山上翻車的時候,傷最重的是坐在中間的。
當車往山下摔的時候,車廂裏的人和人腦袋裏的意識都是一瞬間的沉寂和空白,並不像電視劇裏遣染的那樣熱鬧非凡。就是這一瞬間的空白中,我產生了—種最深刻,最複雜,也是最真實的感受,難以言傳。我還是悟出了一種境界,它深深地震撼了我——我們的文學作品往往寫不出這種真實、深刻、複雜、含蓄的境界來,倒是常見到一覽無餘的直、白、露,而且並不見得真實。
經過了生與死的體驗,我感到生死之間的距離或界巧並不遙遠,它們相通相連,往往是一下子就發生了轉變。文學創作也如此,如果抓住了真實而深切的感受,哪怕是一刹那的東西,就可能完成從低到高的藝術表現,境界也就有了突變。
很抱歉,在發獎會上大談生死問題,但它實在具有啟示力。我向獲獎的同誌們祝賀,並向廣播電台和《天津文學》的從幾百萬字的稿件裏評選出這些獲獎作品的同誌們表示衷心感謝!
世界在打量你。
你說,現代人活得輕鬆舒適?緊張勞累?還是既輕鬆舒適又緊張勞累?
哪一種人輕鬆舒適?哪一種人緊張勞累?哪一種人兼而有之?
高技術、高競爭的社會必然選擇高智能的人。要具備高智能未必就是一件輕鬆舒適的事情。世界的發展在時間上是無限的,在空間上是多層次的。新科學、新技術、新材料、新概念、新觀點、新方法等等新潮的東西層出不窮,知識成果越積越多。當代真正能達到高消費的是知識。真正能不斷翻番的也是知識的積累。現代人誰也無法回避“知識轟炸”的現實一如何吸收當代如此浩瀚的各種最新的科學文化知識?
“知識工程”出現了,專門生產和提供知識。人們感到靠個人的頭腦是不夠用的,於是誕生了“思想庫”、“智襄團”、“頭腦公司”。
普通人或許用不起這“庫”和“公司”,那麼還得靠自己的頭腦。但不等於說某個普通人就不能擁有自己的“思想庫”和“智囊團”。
正如多水而又少水的地球一樣,我們泡在知識的海洋裏卻不是隨便喝一口都能解渴的。不能眼花繚亂、無所適從,或人雲亦雲、東撞一頭西咬一口。不被知識淹沒,卻又能大量吸收新知識,駕馭知識。這就要有鑒別,選擇的同時也在舍棄。
不是所有的新的都是好的。一種新是創造和發展,也不可否認還有另一種新,聳聽的危言,以失度和偏頗取得標新立異的效果,故意製造“熱點”、“黑馬”、“新秀”。“科學是迸化的,藝術是非進化的”,日本不是正在掀起中國古典智慧熱嗎?也不能說19世紀的托爾斯泰比16世紀的莎士比亞更偉大。麵對豐富複雜的新思潮,要把握住決定它們本質的內核。
現代人為了追求現代意識往往忽視了想象。豈知想象比知識更重要。想象是無限的,推動知識的進步。應該借助豐富的知識和經驗催發自己的想象力。發展想象並非是對虛幻飄渺的將來未雨綢繆。用想象激發創造生活的靈感。現在科學技術容易為人類提供夢想,如未來學家預言的“後工業社會”就給大家帶來多少幻想。然而,社會實踐也最能嚴酷地粉碎人們的夢想。夢是沒有用的。但人類不可以無夢。
“現代”不能離開對“過去”的繼承而憑空產生和發展。“新”是對“舊”而言,徜若徹底地虛無也將使他自己一無所有。
盡管知識“爆炸”了,卻並非炸通當今世界上一個又一個的謎。什麼“4大死亡之謎”、“6大自然之謎”,更不要提那個“文滋病”和“埃爾尼諾”之類的東西。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可愛而又可怕。我們吹了幾十年,好像已經著實地改造了地球,征服了地球。誰料它稍一變臉,略使小計,人類就叫苦不迭,吃不了兜著走。我們還是無法選擇它。隻能雕塑自己,接受它的選擇。
“城市人”隨想
人類在什麼時候建造了第一座城市?為什麼現在大家突然有興趣討論什麼是“城市人”、“城市意識”、“城市文學”?
以前的“城市人”難道役有“城市意識”?誰敢說中國或世界在以前就沒有“城市文學”可見,“城市意識”這個概念的產生跟人們的“現代意識”有關。或曰是“現代意識”的產物。
現代人另一個層麵上的意識蘇醒了,用一種新的眼光打量城市,帶著一種喜憂參半的感情關心、“向往”城市。這種“向往”跟從前由於城鄉生活梠差懸殊,人們羨慕城裏生活、向往做一個城裏人不完全一樣。
人們開始隱隱感覺到現代城市對人的強製、擠壓和騷擾。
彼此甯同的樓群,萬頭攢動的街道,五花八門的商品,光怪陸離的夜晚,喧囂不安的氛圍。還有緊張地競爭,追求利潤而物質享樂,冒險的機會和偸懶的機會一樣多,成功的可能性和失敗的可能性一樣大……
空間在壓縮,人口在增加。現代城市的發展是不可阻止的,現代化程度越髙,人們的選擇似乎不是更自由,反而受到了限製。
因為靠現代科學技術逐步裝備起來的城市,把商己的形象強加給“城市人”。“城市人”在不知不覺中,甚至是舒舒服服地接受了現代科學技術鐵麵無情的法則。
人們的生活被越來越先進的技術產品改造了。不可否認人們的生活環境得到了改善。同樣也不可否認城市吞吃大自然的原料,並將消化過的廢物再排泄給大自然,製造汙染。
城市集中體現所謂的“現代工業社會”。而未來學家又預言。人類生活在一個正“走向城市的世界”上。
能否說最具有“現代意識”的現代人多是“城市人”呢?
現代城市跟科學技術一樣同是人類文明的產物。城市體現人的內涵,同時又將自己的模式印在本城人的行為和思想上。
“城市人”的形態在城市裏。城市體現本地人的意識和性格。因此,要表現“城市人”就須抓住城市的靈魂,了解城市的曆史:把握城市裏的各種衝突,熟悉城市的特點和生態環境。
寫“^市人”一是個很有意思的大題目。寫好“城市人”一一也委實不大容易。一方麵,現代技術在城市裏產生了“旮益的文化結果”,“組成一個新的文化秩序”。人們喜歡先進的玩藝兒,物質生活水平越來越髙。工具是人體的延伸,現代技術就是訊息。人們對世界的認識越來越多,越來越深。如果世界有一天真的變成了社會學家所說的“環球城”,大家豈不都成了“城市人”?這樣的“城市人”從思想、意識、感情、語言到生活習慣、生存能力都將大大有別於過去住在城市裏的人。
另一方麵,現代科學技術最集中的城市,形成“鐵板一塊的科技世界胃,是一股“強大的集權主義力量”,它把許多時髦的東西強加於人,無視文化和意識的差異。不是有人把洛杉磯、香港等這樣一些很發達的城市叫作“文化沙漠”嗎?別忘了洛杉磯還有舉世聞名的好萊塢呀!
到底是人統治現代技術,還是現代技術統治人?精神病、不自在感、壓抑、煩躁、孤獨感以及各種稀奇古怪的疾病,不都是對人類現代文明的嘲弄嗎?城市是有靈魂的人。或者說是人的靈魂的影像。每個人也可以是一座城市。文學需要怎樣的功力才能穿透城市的秩序,活畫出城市人!
能看穿城市的人才能掌握城市。而眾多的人都生活在城市的形象之中,
大自然養育了藝術,給一切藝術以靈感。城市的規律和秩序同樣也能給人以自由。問題是文學怎樣認識和掌握這種自由,才不愧對星羅棋布的城市和越來越多的“城市人”。
多用齋多味齋
《我的書齋》——編輯出了個多麼清雅的題目。我也有個讀書寫作的地方,但那叫“書齋”嗎?在我的想象和希求中,“書齋”可是另外一種樣子。可不叫它“書齋”,又叫它什麼呢?
不是它選擇了我,也不是我選擇了它。我擁有它完全不是因為我喜歡寫作,僅僅由於我“參加革命”近30年,理應有塊屬於自己的空間。是生活把它分配給我,或者說是命運把我塞給了它。它丙為我而能榮幸地在《光明日報》上占一角地方;我能成為一個“寫匠”也多虧它。我們相互依存,充滿感情。雖然它地處郊區,是大地震之後蓋起的簡易居民樓中的一間,夏天小販的叫賣聲和孩子們的嬉鬧聲不絕於耳,冬天西北風嗚嗚怪叫,好像隨時都可能再次發生地震。但我對它還是充滿了依戀。我最快意的事情莫過於躲進它的懷抱,寫點自己想寫的東西,看點自己想看的書。
它的空間有限,但用途很廣。它是我們家的經濟、政治、文化的“活動中心”。我無法桉自己的興趣和風格來布置它,隻能按“家庭首府”的需要來安放東西。
房子的正中間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大蜂窩煤的爐子,靠它取曖做飯。吃是活著的第一件大事嘛!一張單人床也是必不可少的,據說床鋪南北方向置放為最宜,這是由於地磁的作用對人體有好處。因我的房子太小,實在調度不開,隻好東西方向安放。我常做惡夢,大概就緣於此。
一進門最顯眼的當然就是那兩個頂天立地的大書架了,它是我自己設計的。用硬柞木製造,高及屋頂(房子小就要充分利用高空),精細而又結實,頗像兩個氣概不凡的男子漢。左邊懸著一把雲南戶撒的精鋼青龍劍,右邊掛著景頗刀。這兩個書架裏的書都是我喜歡的,有參考價值,不借外人,而且不斷更新。如今鉛字和油墨給人類造成的負擔是很沉重的,許多書是不配擺上書架的。
靠著東牆還有兩個從家具店買來的書架,與我自己設計的書架相比就顯得矮小、寒酸和粗糙多了。如今人們對消費品的需求胃口越來越大,什麼都要高級的,唯獨沒有高級書架。4個書架都塞得滿滿的,淘汰下來的書就捆好塞進床底下,堆到陽台上。在兩排書架的擠壓下留出一個小胡同,一頭通陽台的門,一頭頂上北牆。不論房子多麼擁擠,也必須留出一塊空地,供我在構思或被一個句子卡住的時候來回溜達,借助雙腿有規律的運動,打通堵塞的思路。
我隻要蹲在家裏,就得承受來自四麵八方的書的擠壓。墊花盆的是書,當茶幾的是書,櫃頂上是書,過道裏是書,廁所裏是書,門後邊是一人高的雜誌垛。站在窗前向外望是像書本一樣四四方方的大板樓;推開門向後看,還是方方正正的板子樓。狹小,擁擠,暈眩。在這樣的環境裏怎麼會感受不到城市生活裏的“現代氣息”?
既然叫“書齋”,自然少不了一張書桌。但這張書桌不歸我專用,誰的工作重要誰就有權占用它。兒子今年要考大學,隻要他回得家來,我便讓位。全家人吃飯在這個房間,待客在這個房間,除夕放鞭炮、看焰火也要站在這個房間的陽台上。所以應該叫它“多用齋”。
在迎麵的牆腳下放著一對觸目驚心的巨型啞鈴。這是當年我幹鍛工時根據自己的力氣親手鍛造的,是鋼的,不是鐵鑄的。它無聲地告訴客人們,這間屋子的主人有多大的蠻勁,足令那些文弱瘦削的同行們咋舌。“好漢不提當年勇”,其實我眼下對它也是舉得起玩不轉了。當年從事重體力勞動積攢下的老本快吃光了。
還有什麼呢?噢,一對沙發。來兩個客人正好,來3個以上的朋友就要坐到床上去或打開折疊掎。北牆上釘嵌著一掛鹿角。東南角的書架上麵有一個蒼鷹的標本,利爪緊緊抓住一塊山石,翅膀張開,目光賊亮,似乎隨時都可能俯衝下來。還有大大小小10盆花木,枝葉茁壯,很少開花。我偏愛看葉的植物,四季常綠,永遠富有生機和希望,給人以紮實穩重的感覺。花兒雖好,有開終有落,開時好看,髙出葉子一頭;謝時難看,惹人憐惜。書架裏、書桌上還擺了一些不值錢的工藝品。一位風雅的朋友說:“你這屋子裏亂套了,什麼玩藝都有,不諧調,沒有風格。”
是的,亂七八糟是我這屋子的一種格調。不僅如此,連這裏的氣味也是多變的。抽煙的客人走了留下煙味,時髦的女客走了留下香水味,工廠的朋友來了談經濟,老家裏來人談農村,幹部來了談時事,同行們來了談文藝……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的氣味,唯獨我這間屋子裏是雜味。有時一天要變好幾種氣味。堪稱“多味齋”或“雜味齋”。
不管怎麼說,我在自己的房子裏感到輕鬆、自在,且有一種安全感〃我是“業餘作者”出身,用唱戲的話說叫“票友下海”。寫作沒有規律,一身遊擊習氣,在哪兒都能吃能睡能幹。可還是回到自己的根據地,精神最愉快,競技狀態最好,因此我的絕大多數作品都誕生在自己的“多用齋”裏。中篇小說《赤橙黃綠青藍紫》是趴在縫紉機上寫出來的,因為孩子要占用書桌寫作業。我一向覺得孩子第一,寫作第二,至今如此。雖然作品也是自己的“孩子”。
所謂“破家值萬貫、我深以為然。“破”而有用。雖“破”麵屬於自己,可以自由支配。正因為它“破”,可以不必精心愛護,省卻不敢碰、不敢摸、不敢坐以致成為物質的奴隸的擔憂。如果“破”而“多用”或“亂”而“多用”,就更加可愛,完全值得像我這樣寫文來自賣自誇一番。
“沒有意思”
一個對文學懷著幾十年不變的熱心和執著的編輯,約我把以往的散文編選成集出版。這不能不說是一樁幸事。但編輯為文學考慮,文學也應為編輯考慮:這本書賣得出去嗎?它讓出版社賠了錢怎麼辦?它真的有什麼出版的價值嗎?惶悚不安取代了欣慰。
作家要經受多少考驗?批評的考驗,讀者的考驗,生活的考驗,時間的考驗,文選的考驗,還有——像病菌一樣接延的“沒有意思”的情緒的考驗。
有什麼意思?沒有意思。寫作沒有意思,文學沒有意思,出書沒有意思,連這篇短文也沒有意思!除去你們自己誰還要看這種東西?這話問得直率而又真實。沒有意思——也是一種時髦,一身盔甲。連沒有意思本身也變成睿智、趙脫和漂亮。一位研究《周易》出神入化的奇人則對我說,清醒是沒有的,無為是相當痛苦的。無論是創造這一境界的先哲還是真正想身體力行這一意境的人。決不像現代風雲人物誌得意滿之後口喊“無為”那般飄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