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思齊
我的同學小段,學的是航海與輪機專業,一畢業,就進了遠洋貿易公司當船員。小段屬輪機部,主要工作就是看護輪船的心髒——柴油機。
小段這活兒,在我們看來,簡直是爽呆了:坐在控製室,盯著各式儀表盤,瞧見哪個參數有問題,就下機房去鼓搗鼓搗。每日吃的是牛排、火腿,把雞蛋當零食兒。工資呢,一個月兩千多美元!可小段還抱怨,一年才能回家休息兩三個月,太短;在海上,連個人影兒也見不到,悶死了;整天吃肉,嘴裏都淡出鳥來了……沒錯,確實是“整天吃肉,嘴裏都快淡出鳥來”!在我所有的朋友裏麵,小段是最好招待的。每次他出海歸來,我花上十塊八塊,弄幾樣青菜,就能讓他吃得暢快淋漓——因為在船上,青菜實在是太難得了。這道理也簡單,蔬菜不好保存,也沒辦法放冷庫裏凍著,所以,隻好戒了素吧。
更要命的是,小段他們的船是甲類執照,跑遠洋航線。為了賺更多的錢,這船不是拉到就返航,而是卸了這批貨,換上另一批,繼續往下一個港口跑。美洲、歐洲、非洲,一跑就是個把月,好不容易船靠岸了,人還不能下。各地有各地的法律,到人家的地盤,就得按人家的規矩來。比如在阿拉伯國家的港口,要是被人家發現你房間裏貼著美女畫,非得治你一個有傷風化罪不可。船員出海是賣苦力,老板不可能事先給你辦一大把簽證,所以到了也是白到,隻能在船上幹看著人家碼頭的裝卸工人卸貨裝貨,完了繼續下一站,想上岸打打秋風都沒機會。
頭一次出海,小段的體重就暴漲到180多斤,吃肉吃的。見了麵,就跟我說:“別讓我看到肉,影響食欲。”我說:“你們難道不會自力更生,想想辦法?甲板上堆點兒土,弄一塊菜地嘛。”
小段打鼻子裏哼了一聲:“跟你們這些外行真是沒法溝通!上次在美國一個港口,上船檢查的人非說我們釘集裝箱的木板有蟲,防疫不過關,最後費了很大勁打點才算完。好家夥,你要真在船上種上了菜,人家還不得說你搞生物入侵啊!”
過了一個月,小段又出海了。不久,我收到他的一封電子郵件,說他偷偷帶了棵黃瓜秧子上船,種在花盆裏。我回信問他:幹嗎就不怕“生物入侵”了?他說:對策想好了,等摘了瓜,將盆和瓜蔓往大海裏一丟,啥事也沒有!
小段靠著他的筆記本電腦和無線網絡,時斷時續地跟我聯係著。海上陽光確實好,他的黃瓜長得很快,20多天的時候,第一根黃瓜橫空出世了。可是,盆裏就那麼點兒土,嚴重營養不良,它居然不肯再開一朵花。還好那僅存的“碩果”倒是在慢慢長大,很快就有火腿腸那麼粗了,嫩綠嫩綠的,帶著白色的粉和刺,哇,太誘人了!
船員們對這個新生事物也是充滿了好奇與期待,他們已經吃了很久的肉了,都盼著這根黃瓜能快快長大,讓他們嚐嚐鮮,哪怕每人分一小片也好。
誰也沒料到,美夢在一夜之間就破滅了——他們遭遇了海盜。
跑船碰上海盜是常有的事,不過也不像網上說的動不動就AK47那麼誇張,大多數海盜都是一小股一小股的散兵遊勇,上船也就是想搶點兒錢財。船上對付海盜的武器則是高壓水槍,不讓對方攻上來就萬事大吉。
當然,海盜也是有一定技術含量的,他們很會瞅機會——輪船滿載貨物,吃水深,船舷就低,這時好上;輪船到達港口前,船員大多鬆懈,特別是晚上,可以攻其不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