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他下首,垂著頭沒說話。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了。
3.君本寂寞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每次我一動手,眼前就會出現林晚那條月光紫色的裙子和她亮晶晶的眼睛,然後我苦練了十多年的快手就不知不覺地凝滯了,滑走了好幾條大魚。
更要命的是,有一次差點被人把手捂在包裏。於是我隻能訕訕地取下耳塞,狼狽不堪地半途下了車。
周六的黃昏,又是902.從上車的那一瞬間開始,我便渾身僵硬了,根本不敢把手從兜裏伸出去,我害怕,那雙眼睛就在這車裏的某個角落盯著我。
我甚至,在隱隱地期待著什麼。
在我神遊天外的時候,有人猛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轉過頭去,是女孩子明晃晃如同向日葵一般燦爛的笑臉。“我就知道今天會碰到你!”
我有一種被人偷窺到內心的惶恐,又有一種不能言說的喜悅,嗬嗬,我所期待的,不正是這個姑娘的出現嗎?
此後每周六傍晚,我們都會在902上碰見,她周六下午有個補習班,我騙她我每周六會去奶奶家。其實我連父母都不知道長啥樣,天知道奶奶家在哪。
我們一起下車,去吃東西,或者趁著月色爬山,去江邊走一走,吹吹風。
常去的山下有個小公園,我們很喜歡裏麵的長椅,經常買了東西進去吃。
這一天,我買了水回來,走到林晚身邊,把雙手藏在身後微笑不語。她要伸手來搶,我猛地把東西捧到了她眼前,那是一朵還沾著水珠的紅玫瑰,林晚高興地接過去,嗅了又嗅:“這附近好像沒有花店呀,你怎麼弄到的?”
我一臉壞笑地指了指水池中央的花壇,那裏盛開著整整一圈玫瑰花。
林晚捏上了我的臉頰:“嘿,你這個小偷,早晚要被警察叔叔抓起來。”
我的臉色陡然變了,一瞬間比紙更白。我心愛的女孩,她怎麼會知道我心裏的恐懼與憂傷?
“喂,你怎麼啦?”林晚推了我一把,我艱難地笑了一下:“沒怎麼。”
“唉,你還真是小氣,我不就那麼隨便一說嗎。”林晚歎了口氣,“好吧,算我錯了,給你一個吻以謝天下吧。”
女孩子踮起腳尖,蜻蜓點水一般輕輕吻在了我的唇角,然後咯咯笑著,拿著紅玫瑰一路跑遠了。我呆呆地在原地站了許久,才迎著波濤一般洶湧的月光,朝她追過去。
她不知道,我多想做一個好人,做一個身家清白,配得上她的青碧少年。
“你小時候的夢想是什麼?”林晚喜歡坐在秋千上,靠著我的肩頭說話。
“夢想?”我想我的眼睛裏此時必定出現了蒼茫的霧氣,“我小時候沒有什麼夢想。”我在心裏悄悄地問她,能吃飽,不挨打,算不算夢想呢?
“你呢?你的夢想是什麼?”我攬了攬她的肩膀,愛憐地看著她。
“我的夢想很簡單,能開開心心的,跟最愛的人走遍整個中國。”她的眼睛一眨一眨,像雨天荷露一般晶瑩剔透。
我張了張嘴唇,不過最終還是沒說什麼,隻是抱緊了她。
我不忍心對她做出任何承諾,在還沒有把握的時候。
4.珊瑚石項鏈
跟林晚的每周一會讓日子飛逝如梭,轉眼間,秋天過完,冬天來了,這一年的平安夜剛好也是一個星期六,我想,該送她一樣什麼東西好呢?
這一天阿星拿了一個錦緞盒子向我們炫耀,那裏麵裝著一串寶藍色的珠子項鏈,珠子上麵有絲絲縷縷的黑色紋路,雖然簡單,但是很有味道,那一瞬間我覺得除了它,簡直沒有任何一款首飾配得上林晚。
“賣給我吧阿星!”我兩眼放光,幾乎想伸手奪過來。
“這是托人從海南帶回來給我馬子的。如果你一定要的話,”他的小眼睛邪邪地眯了一下,“那就兩百塊好了!”
“兩百就兩百,你要給我留著它!”
我並沒有錢,我也沒有什麼其他賺錢的好方法。但是,林晚是最純潔的女孩子,當然應該收到最純潔的禮物。
我開始偷偷躲著老大他們去江邊碼頭上扛沙袋,是的,扛沙袋,他們很需要我這樣不要求包吃包住的零工。
我前所未有地希望擺脫老大他們,為了林晚,我想盡量變成一個好一點的人,即使不能飛黃騰達,至少我應該變成一個自食其力的人。
我一共扛了二十天的沙包,賺到四百塊錢。我拿著那薄薄的幾張紙幣,摸了又摸,這是我用曬得漆黑的脊背,腫得老高的肩膀,以及無數汗水換來的,我第一次,靠自己的力量換來的錢。
平安夜那天晚上,我牽著林晚的手走進了預先訂好的西餐廳。
“閉上眼睛!我要送你一樣東西。”我笑吟吟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橙黃燭光下,她的睫毛微微翕動,仿佛停駐著一隻蝴蝶,“好了,可以睜開眼睛了。”
她低頭看著頸上的藍珠子項鏈,顫抖著手指輕輕摩挲,許久都沒有說話。
“喜歡嗎?”
“喜歡。非常漂亮。你從哪買到的呀?”她抬起頭,臉上的表情清澈無邊。
“是請朋友從海南帶回來的。你喜歡就好。”我幫她把一縷頭發撥到耳後,溫柔地看著她。
她突然緊緊地抱住了我:“許墨,我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