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作家眼裏的文學,常常是相同的,又常常千差萬別。他們因為自已的創作實踐和文化因緣的差異而從不同角度審視文學。真理不是唯一的,但塵世間的人生和情感是絕對真實的。
宗璞以小說為旗名滿天下,其散文也寫得樸實、真切、感人。許多年來她身體欠佳,卻一直堅持寫作,說自已的“工作像螞蟻銜沙,一粒又一粒。隻希望能使寫的曆史向真實靠近”。寫作一如煉丹,“煉丹需要真火,真火是靠生命燃燒的。”“掌握煉丹真火的是人物”,她說的是小說裏的人物,其實她就是這樣令人感動不已的人物。她真誠地對待寫作,希望“在塵灰中磨洗出湮沒的曆史真實,讓詩意的向往飛翔起來”。她還說:“書更多是給後來人看的··一當然,這要看書中人·自己是否有生命力,在時間的長河中,能漂流多久。”她說的是自己的作品,這之於整個文學、文壇和所有的作家,如何在曆史長河中經得起淘洗頗為令人深思。
中國散文傳統根深葉茂。樂黛雲認為“非常個人”的散文應有“三真之境”,即真情、真思與真美。‘’時日飛逝,多少文字灰飛煙滅,早已沉沒於時間之海,唯有出自內心的真情之作才能永世長存,永遠激動人心。真情從來是文學的靈魂。”中國文學傳統以情為核心。她援引公元前300年左右的郭店竹簡以示中國文學之傳統:“凡聲,其出於情者信,然後其入撥人之心也厚”,“道始於情,情生於性·,·…凡人情為可悅也,苟以其情,雖過不惡;不以其情,雖難不貴”。
“情動於中而形於言”,這“形於言”才是真情是否能傳遞於人的關鍵。而“情景相觸”構成意境,又是成功地“形於言”的關鍵之關鍵。
梁曉聲認為“雜文與人的關係如同嚴父與淨友,警告我們斷不可怎樣;而散文與人的關係,則如同慈母與紅顏知己。‘慈母’教我們領會真與善的人性要義,
劉錫誠是一位民俗文化大家,說“文人雖不務實學,卻愛解剖人生”。這很有哲學深意。“真正的文人多自謙,戒浮躁,胸懷平常之心,甘為邊緣人。粗茶淡飯,布衣裘褐要傳世,自然得有思想與藝術。”
以雙語寫作為己任的黃曉敏,沒想到中文寫作的欲望竟然萌生在寂寞的異國他鄉。她說“拚音文字要你走進裏麵去尋找它的節奏,象形文字除了節奏,還有畫麵和詩意的錦繡:華麗和冷清,理性和調侃,熱鬧和淒涼,鮮花和芳草撲麵而來,多年後,漢文字的魅力,在與母語幾近隔絕的天涯,重識了故鄉的芳草。在海外用中文寫作是跟故鄉對話,是某種形式的回家。兩種語言的交替使用,好像聽完音樂後再來享受繪畫。在這遠離故鄉的天涯,用中文寫作就是我的假日”。言為心聲,這從靈魂裏噴湧出來的語言,令人溫暖,令人動情!
作家們這些來自創作實踐的靈光,是經思想、感情和時代一起千錘百煉而成的肺腑之言,無論對年輕的作者或對讀者無疑都有寶貴的啟迪。
六
20世紀70年代末,中國文壇開始拆除柵欄,80年代初的巴金真話,又使散文得到一次反思和自新。有“解放”就有新生,30年來散文的繁榮是一個事實,女性散文、學者散文、文化散文、新生代散文,後浪趕前浪,不斷發展。賈平凹自創刊《美文》以來則一直鼓呼現實感、史詩感、真情感的大氣魄、大境界、大氣清正的時代“大散文”,強調散文的平民意識和創新精神。穆濤說,“生活在你之外,真實也就在你之外;散文作為最直接的一種文學品類,應更有力地介入當下生活,發出自己的聲音,並把自己置於無法逃避的境地。”作家的耕耘與思考,都是散文發展繁榮的陽光雨露。
寫作很像一朝分娩,有痛苦,也有歡樂。我們記憶裏清晰地保留著魯迅的辛辣、周作人的閑適、老舍的幽默及大家們的思想藝術之光。作家們越來越多地自覺行走在人世間那個最龐大的隊伍中。他們的真情言說足以證明散文的尊嚴與神聖。“大家書係”是作家提交的一份包羅萬象的“私密檔案”,從不算遙遠的過去瀏覽至今,既有憶往的苦澀,也有當下的歡樂,既有思想的鋒芒,也有藝術的鑒賞,文化與曆史,國內與國外,現實與幻想,這個多元的精神展示,算是獻給2012年的一個禮物。
叢書主編 閻純德
2011年11月12日於北京半畝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