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草木之心(1 / 2)

趙亞東

草木的心靈

我還是不能完全安靜下來。我為什麼不能安靜下來?

在飄蕩河邊的茅屋裏,我並不落寞。草木先於我們抵達安然之境。草木的心靈比我們更豁亮,更寧靜。

一種躁動的情緒,鼓舞著涼涼的骨膜,酸性的物質侵蝕思緒,如何能不酸澀?走過那久遠的天邊,曾浪跡的花園,歌特式屋頂局促的鴿子,這些意象不再鮮明。我們一再經曆著扭曲的比喻,青石泛著淡淡的光輝。

我們就要被掏空。當我們清晰地認識眼前的風景,我們一定是聽見了另一種呼喚的聲音,那來自植物內部的湧動。鳥用喉嚨歌唱,而我們抱著一棵草跳舞。

用餘下的三分之一的時間整理過去的罪孽。用餘下的三分之一的時間去思考餘下的三分之一。

我們總是這樣盡情地揮霍。即使躁動、哀怨,我們也將其揮霍成空虛。

當還有一點惶惑不能被我們克服的時候,我會選擇去一個高處,或者僅僅比大地高出一寸的地方,讓風盡情地吹,讓骨頭丁當地亂響。直到風再也吹不動了,直到風回到風。

我們總是習慣於論述。那漫無邊界的、無休止的庸常的語言,攪動內心最初凝結的一點白色的乳。而最終因為我們的愚頑,它們瑟縮成石頭,成塵土。

沒有人為我們打開新的大門,生是進入,而死則不是出。比如這條河流,她隻有一路向東,再向東,她不會流回到最初誕生她的地方。

人生沒有退路。讓我們安靜下來,像一棵草,在秋天枯黃,在春天重新再活一回。

隻相信這河水

最早到來的是風,他先於我們的生命,晚於時間的分娩。

最後才是我們。當知道在久遠的過去無法記數的時間裏我們曾暫居於另外的星球或時空中,我就感到一陣酸楚。為什麼我們要遲到這麼久呢?是我們抵達這個星球的路程太過遙遠,還是我們的思想拖住了我們的後腿?

我是不太相信我們在時間之後抵達這裏。但事實恰恰是這樣的。

我們改變不了自己的出身和出處,以及我們的年齡。

這是我在飄蕩河邊想到的。當我置身其中,我是多麼感激她所帶來的溫暖與愜意。這條孱弱的河流先於我們到達這裏,而且長我們成百上千年,但是她依舊年輕,她每天都是新的。

對這條河流我也一樣懷上了感恩之情。盡管我晚於所有的人到達,但是我知道,我同樣接受了她的哺育。當我被排擠,不得不遠離都市到這裏棲息時,我知道她是與我相依為命的惟一的人。每天我聽見她的呼喚,或者是夜晚的呻吟……這些都讓我相信我還在人間。

飄蕩河,我曾無數次呼喚這個名字。每個夜晚,她都反射月亮的光芒,當銀輝灑落塵世,我忘記自己的身世和經曆,忘記一切煩惱和紛爭。隻有河水不急不緩地流淌,洗淨目光裏的塵土。

我們一定晚於這條河抵達另一個世界,或根本不存在的世界。我隻相信這河水,隻有她能帶我返回出生的地方。

蝴蝶不會消沉

蝴蝶不會消沉。可是我還沒有見到蝴蝶。蝴蝶在飄蕩河邊等待了千年。蝴蝶在等誰?

當我們發現自己的腳印,地球已經蓄滿了藍色的海水。

當我們看見夕陽,她已經成為月亮的妻子。當我們邂逅嶄新的羊群,她已經修煉了一百年。

當我們發現蝴蝶就在我們的肩膀上,可是我們已經死去,再不會返回人間。

在不斷求證生命存在的過程中,我們太過於看重自己,而忽視那些一直注視我們的卑微的事物。我一直相信她們是可以說話的。當我們把自己的苦難放大為全世界的悲傷時,她們卻閃爍著堅硬的光輝——那屬於自己的色彩。即使蝴蝶的身子單薄,也在為我們扇動著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