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賈東亮征詢問道：“你老人家講得對。難道我的人生航向出現了偏離率”“不。”諶慶餘的話語意味深長，“我昨晚反複想過，你選擇的人生航向是正確的。但是你的種養配置出現了偏差。世間萬物，相生相克，生生息息，自然有一定的規律。違背這個規律就要失敗。”賈東亮：“我違背了什麼規律呢”諶慶餘用手指向那邊的山坡：“在山上凍壞的全都是香蕉、菠蘿、龍眼、荔枝這些喜熱不耐寒的植物。塘裏凍死的羅非魚也是熱帶種類的魚。你看，那山坡上沙糖桔一一”賈東亮：“那些沙糖梧倒是沒有被凍死。”諶慶餘的講話離不開他的數學用語：“所以，我認為，主要是你沒有正確地選準種植品種的坐標係。”賈東亮：“坐標係”湛慶餘：“千裏之行，始於足下。你既然要在山區創業，就得檢查自己失敗的原因，以優選法來選定項目。”賈東亮：“阿爸，你講具體一些。”諶慶餘：“我們不要冀求天公作美，而是想方設法去適應它。你在這裏創業，就要適應這裏的自然規律。這裏是低寒山區，該種什麼，不該種什麼，首先定位就要準確。”賈東亮沉吟：“定位準確”諶慶餘提醒他：“你就要摸清這裏土壤酸堿度的？9值、每日每月的平均氣溫、降雨量及各類氣象環境。我可以幫助你立數列、製圖表，從而找出周期性的數據。根據這山區特定的條件，作多種模擬的假設，進行科學的論證，從中選準所種的作物進行組合種植。用句話說叫因地製宜，實地實栽。”在冰天寒流裏，聽到親人如此的教誨，賈東亮的心坎升騰起絲絲曖氣，欽佩地說：“你不愧是有學識的大學數學係教授。”諶慶餘提高了聲調：“作為軍人，不僅要有張飛那種勇往直前的氣魄，更要有諸葛亮那種瞻前顧後的謀略。”賈東亮：“對。以前什麼都想種，五花八門的，攤子鋪得太大太濫。”諶慶餘意味深長：“事情都是一分為二的，壞事會變好事。有八就有8，有前因，就有後果。”經曆了慘痛的失敗，賈東亮此刻感觸良深：“阿爸講得對，任何事情都是一分為二的。這場霜災是壞事，也是好事。我的1萬元複員安家費一夜之間沒有了，兩年的心血付諸東流，但它把我凍醒了。在山區創業，不僅要幹勁，更要科學頭腦，要因地製宜，實地實種，不能違背科學發展規律。”一天，賈東亮接到了南街鎮財政所的電話，說那場霜災，使你那八一生態農場損失慘重，縣委李書記十分重視，政府開過會後，決定對受災戶撥一些救濟款，你有空就拿自己的身份證到鎮財政所辦理領取手續。當賈東亮騎著那輛舊摩托車趕到南街鎮財政所，才知道縣裏撥給他的救濟款是4元。南街鎮財政所的所長告訴賈東亮：廣寧縣比起珠江三角洲地區的縣來說是一個窮縣，經濟還在起飛階段，縣財政收目前還是比較差。縣領導專門研究過這問題，鑒於在這次冰災中，你的八一生態農場受損失最重，發放給你的救濟款4元，已是全縣受災戶中最高的救災款了。這些錢雖然不多，但對你的八一生態農場恢複生產應該有點幫助。賈東亮接過那一疊雖然不算厚、但也不薄的百元現鈔，一股美國瘦肉型良種豬杜洛克”曖流，從他的心坎升騰而起，很快運行全身，頓感全身熱乎乎的。常言道，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此時此刻，一層淚液湧了出來，很快就遮住了他的眼簾。他激動得聲音有點兒哽咽：“我知道，廣寧縣是一個窮山區，政府在財政困難的情況下還給我撥了4元的救濟款，我很感動。即使給我撥的款項是1元錢，我也受領了，因為這是政府的一片心意。我是個異鄉人，但你們沒有將我賈東亮當作外人”南街鎮財政所所長說：“賈場長，你從外地來我們這山區創業，就是我們這個大家庭裏的人。大家朝見晚見麵的，還分什麼異鄉人、本地人呢？你艱苦創業的精神是值得我們學習的。”賈東亮在激動之餘，揚了揚手中的那一疊錢，蠻有決心地說：“這些錢，我絕對不亂花，隻會專門用作農場恢複生產。”回到八一生態農場後，賈東亮盤算過什麼是當前之最急。權衡之後，他用這些錢買了3頭瘦肉型豬苗。幾個月後，那3頭瘦肉型肉豬出欄上市，果然大為增值，為八一生態農場恢複生產起了很大的作用。當地政府的支持，大大地鼓舞了賈東亮在山區創業的決心。慘痛的教訓，令他深感科學種養的重要性。冰災過後，賈東亮帶來的十多萬元複員費全部化為烏有，經濟十分困難。要換種植的品種，買樹苗需要錢；買肥料需要錢，買農藥也需要錢；魚塘裏的魚死光了，買新的魚苗也需要錢。現在，到哪裏去弄錢呢？到銀行去貸款來恢複生產？在當時的環境下，不行！這也不能責怪銀行不寬容。各行各業有自己的規章製度，銀行有一定的硬性規定：一切貸款需要財產作擔保。黃盆村的那幾座荒山並不是賈東亮的私有財產，隻是承包的，上麵栽種的作物差不多全被凍死，這叫評估師如何來評估你的資產呢？更何況，賈東亮的戶並不在這裏，叫誰來擔保你呢？賈東亮的人生陷了經濟最困難的漩渦，連維持一般的日常生活也支撐不了。豬肉牛肉可以少吃甚至不吃，每餐必需的青菜可以在農場自己種來解決。“人是鐵飯是鋼”，人，總要吃飯的。農場沒有種水稻，米要到市場去買。在最困難的時候，場裏連買米的錢也不夠。大家總不能餓著肚子去幹粗重的農活呀！怎麼辦？賈東亮左思右想卻一下子沒法解決。就在這個時候，幸而有人挺身而出。那就是與賈東亮一起在農場幹活的員工。他們大多是賈東亮的北方親戚朋友，目睹著農場遭到飛來橫禍的慘重打擊，十分理解賈東亮這個場長的困難。大家毫無怨言，反而倒過頭來安慰賈東亮，鼓勵他設法共渡難關。大家就將平日省吃儉用剩下的錢拿出來，你1元，我1元，湊合起來拿到市場去買米。在那個年代，“大哥大”是奢侈品，也是有錢人的專利品。在用餐時，磚頭般大的“大哥大”直立在自己的餐桌上，是何等的富態！何等的威風！一般人的身上多數是腰間別著個尋呼機。為了與外界保持聯係，賈東亮也是尋呼機在身。有時，尋呼機“嘟、嘟、嘟”地響個不停，到黃盆村那間小雜貨店去“複機”最便宜也要5角錢。賈東亮搜遍全身的幾個袋，都是空空如也，索性也不去複電話了。窺豹一斑，可見賈東亮當時的生活是怎樣的窘迫，“八一生態農場”已陷了怎樣的困境。切膚之痛的失敗，使賈東亮作了更為徹底的反思。他在廣寧山區的農場為籌集資金無計可施之時，遠在千裏外的湖北，他的妻子諶豔文同樣是每天晚上都輾轉反側，難於安睡。雖然諶豔文多年與賈東亮聚少離多，但她深知丈夫那種一往無前的軍人性格，如今農場遭到慘重的損失，並不是他投資辦農場的根本性方向錯誤，而是在投資品種方麵的失誤。他是決不會就此罷手的。現在燃眉之急是找錢來給農場複產。錢不是萬能的，但是要搞實業沒有錢是萬萬不行的，正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當地政府在災後及時送來了4元，這確實是雪中送炭，但要扛起整個農場的複蘇，隻是杯水車薪。要恢複八一生態農場的全麵生產，實施賈東亮先前所繪畫的藍圖，這需要一筆大的資金呀！錢，隻能由自己幫助丈夫去解決。諶豔文環顧四周：家中並沒有什麼名人字畫、古玩瓷器或名貴家具可以拿去拍賣，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以拿去典當。向親戚朋友借？唉，家家有一本難念的經，況且，親戚朋友中，真正有錢且闊綽的沒有多少個。求人如吞三尺劍，為了使丈夫的八一生態農場脫離困境，諶豔文顧不得什麼不好意思了，拉下臉子四下乞討求人，嘴皮磨破了總共才籌借到5萬多元。這還遠遠不夠八一生態農場恢複生產之用。怎麼辦呢？就在殫精竭慮也一籌莫展之時，諶豔文的眼前忽然閃掠過一道亮光，一個想法浮上她的腦海：自己雖然沒有現金，但還有不動產一一自己居住的房子。諶豔文是銀行的工作人員，懂得如何盤活自己的所有資產。這房子不是可以先找人評估，然後拿到銀行去作抵押貸款嗎？真是天無絕人之路。諶豔文心中一陣驚喜，但是在興奮之餘，又湧起了一陣愁緒：人生中衣食住行為四大件。在當今社會，該是不愁吃不愁穿，出行將就將就也可以了，最重要的就是住了。看一看四周，年輕人滿懷壯誌到香港創業，除了平日的省吃儉用，就是將節省出來的錢用於供樓。那3多平方米的房子供完了房款，年輕人也變成了白發老頭子。現在自家居住的這套房子是自己唯一最值錢的財產，如果貸款後將錢交給丈夫，他在南方的八一生態農場再度遭到重挫失敗，那時房子就要被銀行沒收拍賣，改換門庭；到時自己與年幼的兒子到哪裏居住呢？她想到自己每月還有工資領，大不了就去租房子住吧。諶豔文想到這裏，把牙一咬，將心一橫，去實施援助丈夫之計：找人將房子評估拿到銀行去作抵押貸款。房子畢竟是舊的，好不容易才從銀行裏貸到現金2萬元。這還不到八一生態農場恢複生產預算的一半資金呀。錢不夠，怎麼辦？作為大學教授的父親不是住大的房子嗎？諶豔文想了好久，她相信丈夫有跌倒後爬起來奮進、攀登高峰的膽識與魄力，有資金的支持，他日後定能成功。想到這裏，諶豔文又把牙一咬，決定再當一回“騙子”，便前去找到父親要房產證。諶慶餘有點奇怪：“平白無故，你要我的房產證幹什麼”諶豔文早已準備好對話，告訴父親：“最近，市房產局下了通知，房產證要年審，要換新的房產證。”湛慶餘：“啊，原來是這樣。”便與老伴從保險箱取出了房產證，交給了諶豔文。諶豔文以同樣的手法“騙”取了弟弟的房產證，然後又將那兩間房屋的房產證到銀行去作了抵押。就這樣，“膽大包天”的諶豔文先後拿了三套房子作抵押，向銀行借貸了4多萬元。前前後後，諶豔文想方設法，為賈東亮籌集了49萬元，作為八一生態農場複產的資金。諶豔文這一賭，下的人生之注實在太大了，真是“孤注一擲”。事後，有人向諶豔文提起這件事，諶豔文仍覺心有餘悸，但在嘴角隻是輕輕一笑，道：“我相信東亮的抉擇是對的，也相信他辦事的能力；更相信他在南方那邊，各級黨組織對他的關懷與幫助，他一定會闖過難關，有所作為。”豬倌大聖“空軍少校”變成了“豬場接生員”，這在黃盆村附近已成了佳話。一場霜災，令賈東亮在遭到重大挫折之時，更認識到創業的真諦：光在山上塘裏大幹猛幹是不行的，更要有科學的頭腦。諶慶餘也頗有感觸地告誡他：“辦農場除了艱苦創業，更重要的是科學創業。你既然選定了辦農業，你這個門外漢就要拜師求藝，一是學習書本上的知識，二是向老專家、老教授請教。”夜晚，賈東亮如饑似渴地讀書，從中汲取科學種養知識。山區的蚊子並不如家中的蚊子那麼細小“善良”。它們的個頭大，嘴巴的叮針又長又粗，朝人的皮膚狠狠地一叮，大疙瘩立刻凸起，又紅又腫，令人奇癢難耐。場裏的人見賈東亮的雙腳滿是紅腫的大疙瘩，都勸他晚上少讀點書，早點兒躲到蚊帳裏麵睡覺。辦法是人想出來的。賈東亮便打來了一桶水，把雙腳浸泡到水裏麵，一看便到深夜，有時累得捧著書本歪著腦袋就睡著了。諶慶餘見賈東亮創業的決心如此大，大為感動，便專程返回武漢，想方設法買來了三大箱農業科學種養的書籍，帶到八一生態農場。諶慶餘還想方設法聯係了在廣東工作的自己以前的大學同學，看他們在科學種養方麵能否助女婿一臂之力。後來，諶慶餘索性動員老伴一起南下廣東，留在八一生態農場，幫助賈東亮進行創業。他倆在八一生態農場一幹就是兩年多。遠在湖北的妻子諶豔文也到書店與親友處去“尋寶”，不斷地給賈東亮寄來一大摞科技種養書籍。賈東亮每天都要起個大清早，幹到太陽落西山天齊黑才收工，回去吃完飯已很晚了，故此，留給他看書學習的時間是不多的。諶慶餘就幫他看書。怎樣看？身為教授的諶慶餘看書快，他先將帶來的所有農技書作一個全程搜索，把書中的提綱挈領摘錄出來，看到書中跟這一生態農場生產可能會有關聯的東西，就將頁碼內的主要內容記了下來，然後再作彙總歸納，來一個簡單的索引；認為特別有價值的就立即給賈東亮閱讀，再作共同研究。那場冰災，使八一生態農場與其他農村的果場遭到重創，也使賈東亮的頭腦清醒了。同時也令當地政府部門深刻地認識到隻有以科學的態度來發展農業，才會有真正的奔頭。廣寧縣委、縣政府與廣東省農科院聯係，組織農業專家組前來講解授課。根據不同的節令與種養季節，華南農業大學、仲愷農學院的專家、教授應邀前來，給當地農民講授農業方麵的科學知識。南街鎮農技站每辦一期科學種養培訓班，賈東亮都會到場，並且都是第一個報名參加，也是第一個來到課堂。來講課的專家教授對他的印象特別深，一來他平日穿著與當地農民不同的部隊迷彩服，更重要的是他上課時特別認真，不時提問，問得中肯，發問最多，筆記做得最詳細，走得最遲。賈東亮積極地向華南農業大學、仲愷農學院的園藝專家、教授谘詢與請教。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那些省城來的教授與專家被賈東亮這位曾經是空軍少校的新型農民深深感動，在講課完了之後，還親自到八一生態農場去作實地考察。賈東亮便趁機將近來農場裏種養所遇到的難題向他們請教，教授與專家則熱情地對症下藥作現場解答，還向他推薦了不少與種養有關的專業書籍。期間，華南農業大學的冼星彩教授、馬培恰教授每每在關鍵的時候來到八一生態農場，實地現場調查，結合實際，給賈東亮很多具體的指導。多次的交往，他們都成了賈東亮的良師益友。肇慶市種豬場的黃衛忠副場長介紹他引進外國良種豬，這也成了八一生態農場騰飛的助動力。賈東亮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將當時的氣溫與濕度記下來，然後在中午與晚上記下同樣的項目。他將每個月的平均氣溫與濕度作了詳細的記錄與彙總，留作檔案；還將當地的土壤、水質、氣象環境等資料作了詳細的記錄。然後，賈東亮將八一生態農場的月平均氣溫、年平均氣溫、月降雨量、年降雨量等科學參數與農場各個地段的土壤標本帶去廣州，請專家們作研究，得出第一手的科學數據。他向華南農業大學與仲愷農學院的教授專家請教，才知道廣寧縣雖在北回歸線上，但處於北緯23度，而黃盆村年平均氣溫為攝氏25度，屬於較寒的區域，根本不適宜種植菠蘿、香蕉等喜好熱帶生長的作物。賈東亮將土壤送到農科部門化驗，得知黃盆村的土壤屬於紅土壤、黃土壤，含有適合於沙糖桔生長的微量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