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2 / 3)

陽光穿過樹葉落在地麵,形成了數不清的、大大小小的圓點,當葉片被風輕輕搖曳,大大小小的圓點兒便你追我擠地玩耍起來,那活撥勁幾能賽過一群踢小球的孩子。樹梢上坐著一隻褐色的鬆鼠,兩顆黑豆似的圓眼睛轉來轉去,滿臉的調皮樣兒。幾隻紅胸脯鳥在枝丫間飛來飛去.吱威吱威叫個不停,好象在勸說樹下那個憂鬱的孩子:一切都十分美好,一切都十分有趣,不要再煩惱啦!

孩子終歸是孩子,他已經愁悶了十三天,他的神經就要支持不住了、他終幹長長地舒出一口氣,鬆開了緊鎖的眉頭,當然,他要幹的第一件事是噓那調皮的小鬆鼠;小東西卻毫不在意地搓著前爪,他揀了塊小石子拋過去,它才箭一箭到綠蔭中,不見了。

醫院已經不象十幾天前那樣緊張繁亂,因為部分傷員已轉送到外地,痊愈的也出院回去參加救災工作,醫護人員每天可以睡上四至六小時了。醫院的環境也正在改觀,一些能起床走動的病人搶著幫護士們噴灑消毒藥水,一位年青的姑娘左手吊著繃帶,右手在小黑板上抄一首表揚護士長的詩。趕著大車的農村老漢正把院裏的垃圾運走……

二蠻在進行各種活動的人們中間,忽然看見幾個小孩’子,他們拿著掃帚和鐵簸箕在清掃林蔭道上的垃圾。他走過去,站在一株海棠樹後頭,不聲不響地望著他們。

“咦,樹後頭有一個新來的!”孩子中間的一個喊道,

“真是一個新來的!”

隻不過幾秒鍾,那群孩子扔下手中的工具,成半圓形地把“新來的”圍了起來。

如果是過去,二蠻在這陣勢下就會進行一場開打——圍著參觀“蠻爺爺”,那是絕對不成的!可現在的二蠻沒那份心思,他隻想躲開孩子們。

孩子們哪能讓他走開呢。為了找話說,最大的男孩子問:“喂,你住幾號(病房)?”

“新來的”用嘴朝海棠林邊努了努。

“噢,他住傳染科。喂,你的腿受傷了?”

“新來的”不作聲。

一個小姑娘彎下身查看“新來的妙傷勢,用內行的口氣說:“已經拆線了吧?恢複得不錯!”

對於女孩子的鑒定,“新來的”一點反映都沒有,他簡直象個木頭人,孩子們有點驚奇,也有點氣惱,這個“新來的”真是目中無人呀。

“走,他懶得開腔就算了!咱們沒時間跟他泡,十二點慰問團就到,咱們得趕緊掃地去!”

孩子們一個接一個撤退了,隻剩下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子沒走。這男孩子皮膚雪白,蓬鬆的頭發又軟又黃,眼珠是棕色的。他固執地盯著“新來的”。

“我見過你……”男孩子臉上露出笑容,“我真的見過你!”

他見過我?二蠻心想,他在哪兒見過我!也許在街上見過我跟人打架,在胡同裏跟人“逮柴兒”,要不,見過我爬房頂,把貓兒吊在樹上,或者見過我跟霹靂“漂”在外頭……這些回憶使二蠻不舒服,他轉過身,慢慢地走開了。

男孩子跟上來,輕輕抓住二蠻的胳膊:“你不記得我啦?”他舉起一隻短短的整潔的手,搖晃著,“是你把我從房架底下扒出來的呀!”

二蠻想起來了。

“我老想著你,因為沒記下你的名字,朱玥姐姐還說我不中用,”男孩子眼裏突然含滿了淚水,“沒有你,我早就完啦……”

“沒……沒什麼……”二蠻很尷尬,他不習慣別人的讚美,何況,這些日子由於良心受到責備,他的心情很不好,聽到讚美,反而更難受了。他想擺脫男孩子,趕快走開。

男孩子哪肯放走這位救命恩人,“哎,你們來呀!”他招呼著夥伴們,又把二蠻往他們那邊拽。

孩子們聚攏來,神情很緊張。

“怎麼的,要打架呀?丁小寧,別招惹人家!”

“咳,你們瞎說些什麼!”丁小寧分辯道,“你們都不知道,就是這小孩,就是他把我從房架底下扒出來的!”

“喲!真的?”

“一點不差”丁小寧急急忙忙地回憶著,“我那個時候,身上壓著一根大木梁,嘴裏又是泥又是沙,喊不出聲來,就這隻手,”他揚起那隻短短的,幹淨的手,“別在磚縫裏還能搖晃,我就搖晃、搖晃,可心裏又想,手這麼小點兒,誰會看得見哇?後來,真有人看見了,來扒我了。扒開條縫兒,我才看出他是個小孩,小孩咋能弄走壓在我身上的木梁子?我心想要是個大人多好!那大木梁子,壓得人可真夠受!”男孩子閉上眼,兩手交叉在胸前,作出被木梁壓住的痛苦模樣,他又睜開眼,用讚歎的口氣說,“可這小孩,想不到他真有辦法,你們根本想不出他會咋辦,我敢說,一百個孩子裏頭有九十九個都想不出來!我就想不出來。李明,要是你,你咋辦?”李明搖搖頭。“張元林,你呢?”張元林搖搖頭。“何鶯、何燕你倆更想不出來,對不對?”何鶯、何燕默認了。“告訴你們吧!這小孩呀,從牆縫裏鑽進來,鑽到床底下,把床腿鑿活了……”“對,鑿活了,床板往下一沉,人就能動了!”張元林搶著說。可是丁小寧對他撣撣手,“去去,你根本不行!床板往下沉,大木梁也會跟著往下沉,照樣壓在我身上呀!你說該咋辦?”不等張元林開口,就接下去,“我說你想不出來就是想不出來,告訴你吧——用磚把木梁頂住,他就是這麼辦的!床腿一蹬,我就呼地一下鬆了口氣,我就得救了!你們說,他是不是智勇雙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