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種文藝腔受氣狀不是哥的風格,我決定奔去踢蛋的機修廠問個清楚。
我對踢蛋不算太熟,但對機修廠挺熟,因為它就藏身在住的小區後麵,以前因隆隆的機器噪音,被居民投訴得跟條流浪狗似的,東躲西藏地換過好多地方。後來老板學乖了,搬不起家就挑生意做吧,現在就修些自動機,敲敲打打的噪音少了,日子也就過得太平多了。
我一路奔到機修廠時,就看到院子裏有三個工人在吭哧吭哧地搬台釓棉機下車,就沒看到踢蛋的身影。這個是不足十個人的小廠,就租了三間小倉庫間,一眼望過去藏不住人的。
工人們抬著機器就往屋裏去,沒空理睬我。
“誒,大哥,踢……張天旦呢?”我隻跟在一個工人屁股後麵追問。
“踢蛋啊,”工人一吐嘴裏的煙頭,瞅了我一眼,“已經曠工兩天了,你是他誰啊?”
曠工兩天?我聽著不對勁了,昨晚上他還說要來廠加班的呢。
“我是他老鄉,正找他有事呢。”我急了,一把拉住工人的胳膊,“大哥,你確定踢蛋已經兩天沒來了嗎?”
“騙你幹嘛啊,老板剛才還說要開除了他呢,手機都打不通。”工人一個甩擺抽出自己的手,點著門口掛的一張表,口氣不無揄揶。
“喏,你看看那張考勤表,已經兩天都沒來簽過了。你要找到他就告他一聲,不想來也要打個招呼嘛。”
我呆呆地望著表,一目了然地看到張天旦的名下空了兩格。
“你有急事的話不如到他租的房子裏去找,不過前些日子聽說他好像有點心思要辭職,現在也可能去了別的廠。”人家看我呆呆的,又好心地多說幾句。
可我一句也聽不進了,木頭木腦地踱出機修廠,琢磨著這事越來越有點……說不上來的異常。
對,就是一種危險的異常,描述不出來,但讓心總是惶惶的亂,無法從這些“亂線”裏挑出可以順著想的“線頭”。
我調轉方向走向自己的家,進底層樓門時正遇到老房東提著垃圾袋推門出來,這才一頭熱汗地想起來,特麼今天還得交房租……
躲已經來不及了,隻能硬著頭皮迎上去,剛想說點什麼,但老房東好像根本沒有看見我,攥著一大袋垃圾目不斜視地從身邊擦肩而過。
唉油媽呀,這種大難不死的慶幸感如此酥爽醉人,我身手靈敏地一閃進樓,速速爬上樓梯,一口氣奔五樓開關家門一氣嗬成,動作行雲流水媲美絕世高手。
進屋就一股傻溜溜的味兒,嗅著味兒找去,桌上那正進行著生化反應的盒飯提醒著我這個單身狗的日常。
我突然就想起了孫文豔,她的聲音她的小模樣,她那毫不做作的笑顏,及最後那一句語調微揚的“記著帶水蜜桃來找我哦”。如果有那樣漂亮可愛的女孩每天等我下班回來,一起吃飯散步規劃兩人的未來,人生將有多麼圓滿。
然而,前提是得把疑神疑鬼這病先給治了,因為緊接著我立即不由自主地想起司機李師傅的死,和昨晚上路燈下的某一幕。
連忙抬手狠搓自己的臉,我總是控製不住把孫文豔和李師傅的死擱一塊兒地回想起,明明他們之間沒有任何可關聯之處。
我歎口氣,及時阻止自己勤快地執著於各種聯想的腦細胞,將餿壞的盒飯扔進垃圾桶,然後在網銀上查查工資是否到賬,還是先付半個月房租再來要求房東寬限幾天,以方便找房子,這樣做顯得成熟一點。
我樂孜孜地給自己的打算點個讚,從錢包裏翻出工資卡打算去小區銀行取點錢先應付一下房東。
天花板上突然傳來一記沉沉的“咣嗵”,悶悶的就像什麼東西被踢倒,但我對這聲音極為熟悉--靠,對了,還要找踢蛋那廝!
看來人是在家呢。我的心莫名一寬。樓上即是踢蛋租的房,一樣的房型,聽這聲音是從南牆的大窗前傳過來的,這家夥曬衣服的時候常常會踹翻墊腳的凳子。
緊接著,出於一種奇怪的神秘預感,就像被一雙無形的手硬掰著,我將臉緩慢地轉向自己家的南牆大窗。然後,看到一件沉重的巨大物體從窗前,從上至下地一掠而過。
那物體,絕對是個有手有腳的人形。
我還沒來及撲向窗前看個仔細,已經聽到樓下傳來徹斯底裏的慘呼。
“有人跳樓啦!有人跳樓啦!”
奇怪的是,我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去圍觀,都已經猜出那是誰了。
樓下各種人聲鼎沸,有尖叫有呼救有小孩的哭聲,也有人拚命在叫著報警什麼的。這是個平和安詳的老城居民區,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以這種慘烈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了。
我強撐起一點膽,將自己挪到南窗前往下望,正巧與仰麵向上的踢蛋來個實打實的照麵。他的頭磕碎在樓底花壇的三角形裝飾磚上,正如昨夜夢中所見,像西瓜一樣摔得外殼破裂,紅汁橫流血濺五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