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奎山
[國恩]國恩的老婆抖著一件衣服對國恩說,咱家的老鼠要成精了,你看,我好好的一件布衫,去年才做的,還沒舍得穿,讓老鼠給咬了個大洞。國恩一看,好好的一件布衫,正胸口那裏咬了一個洞。國恩笑笑,說,你就這樣穿著上街,奶子露在外麵,保證走到哪裏大家都圍著看。國恩的老婆說,那我不要了,送給你妹子穿,我的奶子沒有你妹子的好看。
說是說,笑是笑,第二天鎮上逢集,國恩還是到集上買了個老鼠籠子回來。家裏的老鼠實在太猖狂了,大白天的就從堂屋穿門而過。到了夜裏,更是鬧得人睡不成覺。一個個吃得肥嘟嘟的,幾乎同黃鼠狼一樣大。國恩想不明白,人越窮,家裏的老鼠咋越旺哩?人都吃不飽,老鼠咋吃得這麼肥哩?
國恩在老鼠籠子裏放了一小塊饃饃,不到半天,就關到了一隻又肥又大的老鼠。老鼠在籠子裏轉來轉去,瞪著一雙驚恐的小眼睛望著國恩,不知道國恩將會怎樣處置自己。國恩把老鼠籠子交給八歲的兒子天亮,說,扔到門口水塘裏沁死它!沁,就是把老鼠放進水中,悶死它,嗆死它。
天亮非常樂意接受這個任務。
天亮興衝衝地拿著老鼠籠子來到水塘邊,把老鼠籠子浸入水中。但是,天亮並不想一下子就把老鼠沁死,而是不等老鼠悶死就把老鼠籠子提出水麵。老鼠一露出水麵就開始大口大口喘氣。天亮看著老鼠那狼狽的樣子,得意地笑了。
[啞巴]就在這時,啞巴過來了。啞巴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雖然不會說話,但人卻極其聰明。啞巴看到天亮在捉弄那隻老鼠,一把從天亮手裏奪過老鼠籠子,嘴裏哇哇地叫著,同時用手比劃著,讓天亮跟他走。
啞巴領著天亮來到飼養室,從飼養室門口的牆洞裏抽出一根鐵絲—那是飼養員曹更捅煙管用的,把鐵絲放到煤火爐裏燒紅,用燒紅的鐵絲捅那隻老鼠。老鼠嚇得四處躲藏,但哪裏又躲得過去?看著燒紅的鐵絲輕易地洞穿老鼠的身體,老鼠疼得吱吱直叫,啞巴和天亮都快活得哈哈大笑。
啞巴看了一眼飼養員曹更。當時正是半下午,曹更喂飽了牲口,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啞巴突然有了一個更大膽的想法:他要給老鼠點天燈。
啞巴取下飼養室那個掛在牆上的煤油燈,領著天亮來到院子裏。啞巴把煤油燈裏的煤油澆到老鼠身上,從口袋裏掏出火柴擦燃,然後放老鼠出籠,同時,把燃著的火柴扔到老鼠身上,立時,老鼠成了個熊熊燃燒的大火球!燃成一個大火球的老鼠在原地轉了兩圈之後,突然朝緊挨著飼養室的知青黃大丫的廚房裏鑽去。黃大丫的廚房裏堆滿了柴草。等啞巴和天亮趕到黃大丫的廚房門口的時候,廚房裏的柴草已經燃燒起來了。啞巴一看闖了大禍,拉上天亮逃跑了。當時正是半下午,人們都在地裏幹活,知青黃大丫也不在家。等人們發現的時候,熊熊的大火已經把知青點的三間房子燒成了灰燼。
[黃大丫]黃大丫是從縣城下來的知青,已經下鄉五年了,還沒有回到城裏。黃大丫的父親是搬運站的工人,拉板車,靠一身蠻力氣吃飯,既無錢又無權。因此,黃大丫隻好待在鄉下。黃大丫眼看回城無望,就幹脆破罐子破摔起來。幹活想幹就幹,不想幹就躺在床上睡大覺。糧食吃完了,就去保管員那裏稱。柴燒完了,就去隊裏的麥草垛上拽。沒菜吃了,就去集體的菜園子裏摘。旁人還不能說,誰說他跟誰急:你要我怎麼辦?
失火之後,別人都在為黃大丫擔憂,黃大丫卻偷偷地笑了。
當天晚上,黃大丫是在隊長老屈家吃的飯。吃過晚飯,黃大丫從老屈家床上撈起一床棉被,到飼養室的草窩裏睡覺去了。
黃大丫在老屈家吃了一個月的飯,老屈的老婆不幹了。老屈的老婆對老屈說,你爹去年剛死,咱總不能又弄個爹養著,你說是吧?老屈說,我也不想這樣,可我有啥辦法,碰上這種人,你說咋辦?老屈的老婆看老屈那縮頭烏龜的樣子,就到大隊找大隊書記去了。老屈的老婆對大隊書記說,黃大丫的問題你們要是不解決,我就領著孩子到你們家吃,睡你們家堂屋。我要是說到做不到,不是人生父母養的。大隊書記也直搔頭皮。正好這時上麵下來了一批招工指標,大隊就“推薦”黃大丫招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