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翻閱手機裏的電話簿,想找個人傾訴或者求教一下。客戶、同事、女朋友、性伴侶、同學、老鄉、親戚、前夫,好像都不合適。女人歎了口氣,把手機關了。和很多人一樣,手機關機,就等於她在這個世界上暫時消失了。
女人把自己關在了家裏。困了,倒頭去睡,在夢裏和一大堆豬耳朵賽跑,然後驚醒,驚醒後拚命地想豬耳朵的來曆和含義,最後不停地去檢查家裏所有的房間所有的門窗。折騰累了,又去睡,開始新一輪的循環。
三天後的中午,陽光出來了,街上的積雪開始融化。女人想出去走走。女人穿得像隻狗熊,蓬頭垢麵,神情恍惚,打開門,半個身子縮在屋裏,做賊一樣朝樓道四處瞅了瞅,再神經質般扭轉頭看外麵的門把手—門把手上又掛著一隻豬耳朵,一模一樣的。女人尖叫一聲,倒了下去。
我說過,我想客觀地敘述這個事件。我之所以說是事件,不是故事,是因為我隻想忠實地記錄,而不是胡編亂造。當然,我可以增添歐·亨利式的結尾,進行自圓其說,比如某人好豬耳朵這口,有鄉下親戚好意相贈,結果送錯了樓層。比如女人無意間得罪了小區的保安,保安睚眥必報,比如女人搶了別人的老公,人家老婆前來複仇,等等。甚至,我還可以添加一些魔幻色彩,講述一個前世今生人與豬的愛情神話。但我必須老老實實地承認,我也不知道那隻豬耳朵是誰送來的,為什麼要送豬耳朵。現實生活就是這樣,很多事件背後的真相,是為我們所不知的,我們所看到的,往往隻是一個結果。
現在,我來講述這個事件的結果:女人因為驚嚇過度,暈倒在自家門前。一個小時後,被打掃樓道衛生的阿姨發現,招來救護車送進醫院搶救。女人生命倒無大礙,身體康複了,人卻瘋了,轉入精神病院治療了一段時間,病情得到了控製。
女人死的時候,是一個春天的黃昏。血紅的殘陽,水彩畫一樣燃燒著這個城市的上空。女人坐在街邊的樹下,拍著巴掌,口裏念念有詞,興高采烈的樣子。一個男人牽著一個孩子打她跟前經過,不知為什麼,孩子突然扭著身子向男人撒嬌:我不吃豬耳朵嘛!我就不吃嘛!
女人聞聽“豬耳朵”三個字,大驚失色,像一匹受驚的烈馬,起身跨過護欄,躥向街頭,瞬間消失在滾滾車流裏。
那個嚇得臉色煞白的司機,望著倒在血泊裏的女人,驚魂未定地拿起手機報警。其他車輛依然熙熙攘攘,偶爾有司機經過時,放慢了速度,透過車窗對外瞟上一眼,又抬腳深踩油門,重新穿梭在車水馬龍裏。
孩子停止了撒嬌,指著血泊裏的女人,驚訝地說,哇噻,她跨欄的速度超過劉翔耶!
那男人一隻手拽著孩子,一隻手抬起來看了看表,不耐煩地說,快點走,我們沒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