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壓了很久的怒氣突然爆發出來,我拔腿便追。
他們跑得並不快,步態鬆鬆垮垮的,似乎並沒有將我的追蹤放在心上,直到我離他們其中一個不到一米的距離時,他們才略微有些驚慌。
“玩真的啊?”一個穿黃格子襯衣的平頭朝我大喊,腳下加快了速度。剛才就是他在我額頭上敲下了印章。我繞過身前那個學生,朝他跑過去。他明顯地驚慌起來,旁邊的幾個學生也顯得十分緊張,他們在我麵前忽左忽右地跑著,想阻止我靠近那平頭。
要是往常,我追兩下也就罷了。但今晚連續發生的幾件同樣的事將我惹惱了,我很快就追上了那平頭學生,一把攥住他的脖子。
“你幹什麼?”他臉都嚇白了。其他學生驚慌失措地圍攏過來,有個學生四處張望著,似乎在尋找什麼趁手的武器。
“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我手上用力一掐,他立刻咳嗽起來。
“有話好說……”旁邊那幾個連忙勸我。
“這怎麼回事?”我指了指自己的額頭問。額頭上黏糊糊的一股印油味。
“你……你不上網嗎?”平頭問。
“什麼意思?”我問。
“網上……你去看杜鬆樹論壇……”平頭掙紮著說。
杜鬆樹論壇?
我不由得愣住了。
這個論壇我絕不陌生。從我開始上網那天起,我就在這個論壇注冊了ID。這是一個惡搞論壇,大家在論壇發布自己生活中惡搞的故事,還經常在論壇上互相惡搞。有好幾次,惡搞事件鬧得太大,相關網友被告上了法庭,有兩個至今還關在牢裏沒出來。
難道……我被人惡搞了?
我有點懵,正想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小子已經趁著我愣神的功夫,從我手裏掙脫開去,和他的同伴們飛快地跑遠了。
我沒有再追,該問的已經問到了,具體是怎麼回事,回家上網看看杜鬆樹論壇的消息就知道了。至少現在情況已經大致清楚,我那股因為不明所以而產生的怒火很快便消失了,想到這件事的滑稽之處,我甚至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的笑聲大概持續了不到兩秒鍾,便被“啪”的一聲打斷了。
該死!
又一枚印章戳在我額頭上,這回居然是個老太太。老太太穿得非常精致,看上去教養不俗,在我額頭上敲了戳之後居然沒忙著跑,而是停留在原地打量著我的額頭,仿佛在衡量印章蓋得正不正。
“好玩嗎?”我無奈地問。
“我本來沒認出是你……”老太太一開口就忍不住吃吃地笑。她臉上皺紋不少,雖然化著淡妝,還是可以看出起碼有70歲了,笑起來卻像個少女。看她的打扮和笑容,再加上她也參與了杜鬆樹論壇這次針對我的惡搞活動,顯然是屬於人老心不老的那類。此時我已經完全談不上生氣,隻是瞪著她,甚至還有些想笑。
“你為什麼不把額頭上的印章擦掉?”老太太花枝亂顫了好一陣才止住,她從口袋裏摸出一袋濕紙巾,抽出一張來認真地幫我把額頭擦幹淨。
“奶奶,你蓋了章又擦掉,多浪費啊……”我無奈道。
“我這是幫你,不然你這一路上還要被蓋多少下啊……你家離這遠嗎?”她此刻完全是一副長者慈愛的口吻,我幾乎都要被她感動了。
我家就在離這不到兩條街的地方,但我還是作出一副誠懇的樣子道:“遠……奶奶,你還有事嗎?沒事我就回去了。”我急於回家上網查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事了沒事了,你走吧……”老太太笑眯眯地把濕紙巾扔進垃圾箱裏,目送我離開。我剛走了兩步,她又邁著碎步跑上來,把那包濕紙巾塞到我手裏:“你用得著這個。”
“謝謝。”我苦笑一聲。
這老太太還真是體貼。
但她的舉動也提醒了我:雖然我家離這不遠,但畢竟還有一段距離,這一路上,說不定還會遇到杜鬆樹論壇的人。印章蓋在臉上固然不疼,印油也未必對身體有害,可冷不丁冒出一個人就往臉上蓋這麼一下,絕對不是愉快的體驗,何況萬一對方一個失手蓋到我的眼睛上,那問題就可大可小了。無論如何,避避總是好的。我左右張望著,想找個地方躲著走。然而這地方在仁義廣場附近,地方開闊,四麵八方的人流彙聚到這裏再繼續往四麵八方走,就在我四處尋找的這麼點功夫,身邊至少已經走過10個人,其中兩個人用異樣的目光看了看我,我慌忙低頭用手遮住了臉——倒黴的是今天穿的衣服沒領子,想把衣領豎起來遮遮臉都不成。但人總是有辦法的,我索性就這麼用兩個手掌遮住大半個臉往前走。這一招固然引來許多詫異的目光,但走過了一條街,卻再沒有人跑過來往我臉上蓋章。
手掌蓋在臉上十分悶熱,加上我又走得快,很快就汗津津的,十分難受。我朝四周看看,這條街上的人已經少了許多,有一段路的路燈壞了,隱沒在黑暗中。我飛快地走進那根壞掉的路燈燈柱下,將手掌移開,擦幹淨臉上的汗水,讓燥熱的臉在晚風中冷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