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四橋邊(1)(1 / 3)

【成剛】

第四橋邊是個神奇的地方,在那裏,你會見到神奇的人和神奇的事。但你也不要試圖去尋找它,它總會在你猝不及防的時候出現,又消失——沒有人知道它究竟在哪裏。

——題記

△1

如果問一個人最怕什麼,回答必定有很多。千奇百怪。

如果問什麼是大家都害怕的,那麼“鬼”無疑會排在第一位。

我想見到鬼。

現在,我開著借來的車,三天回一趟市區,購買些食物和生活必需品。如果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我會立刻回到郊區的綠柳鎮。我有個哥們幾年前在綠柳鎮上拿了塊地,蓋了幢房子。但因為產權問題,一直沒辦法出手。這回他出國,我逼他答應我幫他看房子,順手把他的車也混了過來。

冬天開始時,我在綠柳鎮的房子裏寫我這輩子最後一部恐怖小說。

最恐怖的小說,當然得有鬼。但你又不能在小說裏寫到鬼,那是迷信,到編輯那兒就得被斃掉。這都是沒辦法的事,所以,大家隻能裝神弄鬼,直接的後果就是破綻百出,讀者越來越不買賬。所以,這回,和我簽約的大胡子編輯說:“一定要恐怖,一定要讓讀者相信你的恐怖。你要是能逮隻鬼來,把讀者都嚇唬倒,那你就發了。”

我想賺很多的錢,我去綠柳鎮上寫我這輩子最後一部恐怖小說。我想見到鬼。

我其實跟你們一樣,是個唯物論者,我也不相信這世界上真的有鬼存在。但我更相信,這世界的真相,與我的相信與否無關。正像我不相信我這麼強壯的身子,會患上絕症,也不相信燕紅會在那個落雨的早晨離開後,再也沒有回來。

燕紅是我的妻子,那個雨天一輛闖紅燈的小車撞倒了她。我趕到醫院時,她隻來得及把一張照片交到我手裏,甚至一句話都沒說,便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照片上的男孩是我們的孩子,叫小易,今年6歲。後來當我拿到醫院的診斷書後,心裏充滿絕望。我不知道怎麼做,才能不辜負燕紅臨終前的托付,更不知道小易會有一個什麼樣的未來。我整夜地失眠,頭發脫落得越來越厲害。每天早晨對著鏡子,我都能看到一個男人憔悴的臉。他已經病入膏肓,不久於人世。

燕紅去世後,我有兩年的時間沒有寫出一個字來,因而生活窘迫。現在,我終於意識到,我必須賺到一筆錢,給小易,或者願意收養他的人。

我開著借來的車,穿梭於市區和綠柳鎮之間。我想見到鬼,我想寫最恐怖的恐怖小說。

△2

我始終堅信鬼是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東西,而世界上如果真的有鬼存在,那麼它一定會在綠柳鎮。

綠柳鎮百年前,曾遭逢一次大的地震,整個鎮子都陷落到地底。此後便有地底鬧鬼的傳聞。數十年前,硝煙輾轉彌漫到綠柳鎮,一夜之間,滿鎮精壯男丁盡屠,剩下些婦孺,哀號之聲經年不絕。這樣的曆史,自然是滋生鬼故事的溫床。我按照之前網上收集到的故事,四處尋訪,常常半夜,遊走在古鎮的陋巷之中,卻終一無所獲。

鬼如果能輕易見到,那些作者便不用挖空心思去編鬼故事了。

我後來終於看見了鬼,因為第四橋邊。

第四橋邊當然得有座橋,冬雪飄過,一座拱形的石橋橫跨在綠柳河上,通體雪白。那一刻,我詫異極了。到綠柳鎮的這一個多月裏,我至少已經三次全程走完環繞大半個鎮子的綠柳河。我記憶裏,綠柳河上隻有一座水泥橋,建於解放初期,橋麵已經斑駁,橋的護欄損壞嚴重。橋身中央,一塊平整的青石上刻著“第四橋”三個大字。

——如果這是第四橋,那麼,是否還有另外三座和它相同的橋?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座石拱橋,環視四周,我甚至辨別不出這橋的位置。

雪花仍然在極安靜地飄落,我在雪地裏,遠遠地與橋對峙。我似乎感覺到雪地裏悄悄升起些氤氳的霧氣,詭異且魅惑。

最初的驚詫過後,我變得興奮。我沒有絲毫的猶豫,大步向著橋的方向走去。

十分鍾之後,我站定,與橋仍然保持著原來的距離。

伸出手去,仍能感覺到雪花落在掌心的寒意,而更多的寒意從心裏升起。我確定苦苦尋找的,終於就在眼前,卻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氣去麵對。

繼續向著橋的方向而去,隻是腳步已經變得異常沉重。

更多的霧氣悄然彌漫,我甚至能聽見雪花落到我臉上,慢慢融化的聲音。

我與橋近在咫尺,卻始終無法更靠近些。這是個謬論,違背我們所有關於這個世界的理性認知。我認定了它是我這一生惟一的機會,因而,無論如何,我要站到橋上,或者走過去——橋是個很神奇的東西,它連接了河的兩岸,但也許它連接的,會是兩個世界,生或者死,真實或者虛幻。

“你為什麼要去一座你根本邁不過去的橋呢?”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極低沉的聲音。

我霍然一驚,後脊立刻變得冰冷。但那聲音裏,似乎有種奇怪的力量,它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平息你瞬間滋生的恐怖。慢慢轉過身來,我就看到了那個年輕的男子。

你們在網絡中搜尋,也許會看到更多關於這年輕男子的故事,但我仍然要再多贅述幾句。這個男人很年輕,額頭飽滿光滑,目光淡定從容,再配上明星般英俊皎好的麵孔,我相信如果他出現在公眾場合,一定會吸引無數少女豔羨的目光。而現在,就是這麼一位恍若世家子弟的年輕男子,在雪花與氤氳的霧氣中,問我為什麼要去一座邁不過去的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