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墨麵有憂色,卻還是安撫她道:“到明天早晨就知道了,你且耐著性子等等。”
陳落雲臉色蒼白,一直沒有開口說話。
小攸隱隱覺著不安,卻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她瞪了子墨一眼,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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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子夜時分,果然有人敲門帶他們上山。
子墨知道小攸怕冷,細細幫她披上裘皮大衣,又握了她冰冷的手,跟著帶路的僧人一路行去。
深夜,人更靜。四處都是冷芒一片,一絲響動也無,唯聞腳下踏雪的“咯吱”聲,有如行走在時空隧道,讓人覺得沒有著落。
小攸緊了緊兩人交握著的手,子墨輕輕攬住她的肩,又轉頭看了陳落雲一眼。
誰都沒有開口說話,似是怕壞了這極致的冷,極致的靜。
青衣僧者所言屬實,果然在快到達無虛洞時天邊微微露出了白。雲厚霧重,自然沒有太陽,但四周卻漸漸分明起來。
領路的僧人停了下來,開口說道:“幾位施主,前麵就是無虛洞了,貧僧就此打住,剩下的路就靠你們自己走了。”
佛門中人就是如此,好好的一句話聽起來也跟說禪似的。子墨向他道了謝,一行人又沿著小路向上而行。
沈顏看了他們兩個一眼,欲言又止。
攀上一小段峭壁,麵前豁然開朗。左邊的山壁上有個大大的石洞,應該就是僧人口中的無虛洞了。
洞前有塊大而平整的石塊,渾然天成,就像是個小小的院子,下麵是萬丈深淵。
此時上麵正端坐了一人,對著山澗。深青色的道袍,頭上卻是滿頭銀絲,他口中正喃喃念著:“人生無常在,吾身亦當然。是身為死物,精神無形法。假令死複生,罪福不敗亡。終始非一世,從癡愛久長。自此受苦樂,身死神不喪。非空非海中,非入山石間。無有地方所,脫止不受死。”聲音雖小,但在這寧靜的清晨聽來卻極是清晰。
陳落雲一下子征住了,呆呆看著石上坐著的人,一步也不能移動。
蘇寧也是如遭雷擊,跟陳落雲一樣表情。
石上的人緩緩站起,回過頭來。俊俏而略帶風霜的一張臉龐,一雙眸子漆黑如墨,深處卻是古井無波,一頭銀發更添飄逸,他就這麼站著,仙風道骨,如同就要羽化仙去一般。小攸忍不住讚了一聲,好俊的一個------和尚!
他的眼睛和子墨如出一轍,依稀又能找到沈顏的影子。就連小攸也看得出來,這個人可能就是子墨他爹,溫牧銑了。
蘇寧嘴唇抖了幾抖,才吐出一句:“牧銑!”眼裏早是淚光盈盈。
他微微一笑,眼睛緩緩掃過眾人,唯有在陳落雲麵前停留的最久,眼光溫和,像是陽春三月的微風,讓人心頭無端一暖。
陳落雲呆呆看著他,已是不能言語。
沈顏再無懷疑,跟子墨齊齊叫了一聲“爹”。
他輕輕應了一聲,眼裏是慈愛的光芒:“你是子墨,而你應該就是蘇寧的孩子了?”
沈顏哽咽著道:“我叫溫顏。”
“顏兒!”他喃喃念著:“你都長這麼大了,真是辛苦你娘了。”又望向小攸,問道:“這位是?”
“她是我的妻子。”子墨上前一步。
小攸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囁絮道:“我們來接您了。”
他淡淡道:“我不會再下山了,明年春天我就會繼承法師衣缽,做這裏的住持了。”
小攸大驚失色,而陳落雲更是搖搖欲墜。子墨忙上前扶住她,不可置信地問:“爹,您是開玩笑的吧?”
溫牧銑臉上是再認真不過的表情,他一字一句地道:“我之所以選在明年春天,就是想完成和雲兒的十八年之約。我要親口告訴你們我的心意,然後才能了無掛牽地走我自己的路。”
“不可能!”蘇寧悲痛欲絕地看著他:“我苦熬了這麼多年,卻沒想你還活著。好容易盼到了你,你卻要出家當和尚。不,我不準!”
他悲憫地看著她,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