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一章 與諸君借取千山萬水(中)(3 / 3)

陳平安再將其凝為一張尺餘高度的金色符籙,輕輕推給蔣去,笑道:“回頭畫符,多作對比。以後等你躋身中五境,作為賀禮,我幫你與某位老神仙討要一張曾經托起一座山嶽離地數百年之久的符籙,當然不可能是那真符,就隻是類似碑文摹拓了,距離真跡神意,相去甚遠。”

陳平安緩緩道:“天人同度正法相授,天垂文象人行其事,昔者聖人循大道、分陰陽、定消息、立乾坤,以統天地也。這符籙一道,在某種意義上,便如同山下王朝的史書、曆書。不單單是符籙修士,登山修行一途,本就是以人身小天地,牽連外界大天地,所以那位號稱天下符籙集大成者的於老神仙,曾在一部廣為流傳的符書開篇序言中,就為我們開宗明義了,‘頭圓法天,足方法地,目法日月,四肢法四時,五髒法五行,九竅法九洲,故而先賢有雲,人有諸多象,皆法之天也。’”

陳平安在修行路上,畫符的數量,雖說比不過自己練拳的次數,但是相比一些地仙符籙修士,恐怕隻多不少,陳平安將一些自身心得毫不藏私,與蔣去娓娓道來,“古語大地山川河流,山川之精上為星辰,各應其州域,分野為國,皆作精神符驗,故而天有四表以正精魂,地有瀆海以出圖書。所以說山川河流,滿天星辰,就是符籙修士眼中最好的、最大的符圖,這才是真正的‘道書符籙’,靜待有緣人,各取所需,各行其法,各證其道。蔣去,你想想看,人間山脈蜿蜒千萬裏,何嚐不是一筆仙人符線?天上北鬥七星,懸天萬年複萬年,何嚐不是一張完整符圖?”

“若說道理是空談,那就眼見為實。”

陳平安突然沉聲道:“蔣去,站在原地,凝神屏氣,心與形定!”

不給蔣去太多收斂心神的機會,陳平安閃電出手,輕輕一拍對方肩膀,蔣去隻覺得整個人向後飄蕩而去,但是驚駭發現,眼前除了隱官大人的一襲青衫,還有一個“自己”的背影,紋絲不動。心神與身體分離?還是那種傳說中的陰神出竅遠遊?不說那些秘法和特例,按照山上常理,修道之人,若能結出一顆澄澈金丹,便可以陰神出竅遠遊,等到孕育出元嬰,形神合一,茁壯成長,便有了陽神身外身的雛形,這便是“陸地神仙煉形住世而得長生不死”一說的由來。

不曾想蔣去剛剛停步,又被陳平安輕輕一推額頭,再次向後滑出數步。

然後陳平安一抖袖子,已經分不清自己是誰的“蔣去”如蹈虛空,天地有別,道人居中。

原來蔣去腳下是一幅浩然九洲的堪輿形勢圖,而頭頂則是星河萬裏,浩瀚星辰小如芥子,好似舉手可摘。

陳平安雙指並攏,在“蔣去”眉心處輕輕一點,就像幫忙開天眼。

再一伸手,將那大地之上的千百河流如提繩線,再一招手,將那條星河拘拿而至,然後一揮袖子,星辰與江河,一股腦兒湧入某個身形虛實不定的“蔣去”,仿佛霎時間就變成了後者人身小天地中的座座山嶽氣府、條條經脈長河。

片刻之後,陳平安見蔣去的一顆道心,已經不足以支撐這份異象,隻是蔣去自身始終渾然不覺,依舊沉浸於這份天地異象當中不可自拔,再拖延下去,就要傷及蔣去的大道根本,陳平安便朝他的那粒心神芥子,輕輕往回一拽,將其心神、魂魄與身軀,三者歸一。

蔣去回過神後,才發現自己已經汗流浹背,身形搖搖欲墜,陳平安伸手按住肩膀,臉色慘白的蔣去才不至於踉蹌摔倒。

為自家修士指點迷津,是學吳霜降對待歲除宮弟子。

至於具體的傳道之法,顯然是與劉景龍現學現用了。

陳平安讓蔣去坐回位置,好好呼吸吐納安穩心神,微笑道:“所謂的行萬裏路,在我看來,其實可以分兩種,一種是在外遊曆,再就是修道之人,存神觀照人身小天地。憑此修行,內外兼修,大小兼顧,心存高遠,腳踏實地,相信總有一天,你可以繪製出幾種屬於自己的獨門符籙。”

蔣去擦去額頭汗水,赧顏道:“不敢想。”

“得想。”

陳平安搖頭笑道:“一個都不想繪製出幾張山上‘大符’的符籙修士,以後能有什麼大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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