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曹慈帶著兩個新收的徒弟,經由那座掌紋渡進入大端王朝地界,期間進入雲幢郡,渡船泊岸,曹慈就提前下了船,帶著他們一起徒步遊曆山水。竇氏就是這座古老大郡的天。剛好兩位師姐如今都在此地,曹慈就想要讓兩個徒弟認識一下同門長輩。因為竇家老太爺要過九十大壽。曹慈算了算時間,還有閑餘,就想著讓嵇節和白雨在這段路上慢慢打熬體魄,先前在渡船上,被認出了身份,哪怕曹慈閉門謝客,不說敲門拜訪的,隻說那些走在門外廊道“看熱鬧”的,可謂絡繹不絕,曹慈實在是不勝其煩,他自己是無所謂,可兩個弟子卻早就心思不定了,沒過幾天,就與他這個師父有了一種避無可避的疏離感,再不是剛認識那會兒的心境
了。登船之初,他們心思單純,活潑跳脫,曹慈教什麼就練什麼,各自一身拳意愈發純屬且輕靈,好跡象。等到他們大致知道“曹慈”這個名字的分量之後,拳意就開始
出現凝滯,同樣一個樁架拳招,再學再練,就變得無比沉重,好似每一拳都壓著個“師父曹慈”的分量。
兩個孩子,越來越沉默和拘謹,如今他們看待師父曹慈,臉色和眼神都變了。
畏之如見鬼。敬之如遇神。事已至此,曹慈就幹脆挑明了本該是到了大端京城才該說的東西。既然拜了師,有些事情,他們遲早都是要知道的,所以曹慈既沒有故意渲染,也不願意刻意隱
瞞,就與兩個孩子大致說了他們的師公是誰,還有三位師兄師姐的身份。大概是覺得總這麼晾著剛認的“師父”不太好,白雨怯生生開口問道:“師父,既然我們這個門派這麼厲害,你又是那麼有名,連船上那些神仙都要爭搶著見你一
麵,說山句話就跟發了財似的,那你是不是跟人打架,就從來沒有輸過啊?”
曹慈笑道:“暫時沒輸過,可能是因為師父跟人問拳次數不多的緣故吧。”
嵇節好奇問道:“那師父有覺得很厲害的對手嗎?”曹慈點頭道:“當然有啊,不談那些老一輩的宗師,隻說差不多歲數的,就有個叫陳平安的純粹武夫,跟我同年,好像比我還小幾個月,他的拳法就很高明。此外
還有七八人,沒見過,都是聽說,跟我相差一兩境,相信他們未來的武學成就都會很高。”
曹慈所謂的一兩境,當然是已經將止境三層視為同一境了。
尋常武夫,說一些個比自己境界低的,將來武學成就不低,難免有種自抬身價或是目中無人的嫌疑,估計旁人聽了總會覺得不得勁,有幾分別扭。
可是曹慈說出口,說者心平氣和,聽者也願意服氣。
記得陳平安的生日是五月五,而曹慈是二月二,所以比陳平安大三個月。
“他如果能夠專心習武,相信拳法會更高。”
“隻是他身份比較多,由不得他輕鬆幾分。”“江湖上關於他的傳聞和事跡,其實比我多很多,是個大名人,等你們到了京城,在那邊落腳,以後就會聽到他越來越多的事情了,常理而言,往往盛名之下其實
難副,陳平安不一樣,他對得起每個身份。”
“既有天賦又肯努力的人,往往心氣高,這種人輸了拳,敗不氣餒,愈挫愈勇,說來簡單,其實很難的。”
“他拳路駁雜,關鍵還能夠融會貫通,熔鑄一爐,就是武德……一般。”
聽著曹慈娓娓道來的話語,倆孩子對視一眼,都有些奇怪。
之前除了一板一眼的傳授拳法和講解拳理,師父一般不會這麼健談。
所以白雨和嵇節就覺得這個叫陳平安的家夥,除了武德一般,其餘都很不簡單。
曹慈確實是一個很枯燥乏味的人。
平時言語不多,朋友也少,不愛喝酒,不愛應酬,學拳之餘,曹慈唯一的興趣,就是看書。
而且他一般隻看一種書籍,數算。
兩個孩子是第一次拜師,曹慈何嚐不是頭回給人當師父,就想要借助一起遊覽大好山河,來疏解兩位親傳弟子的複雜心境。
學拳之人,將師門名分和祖傳拳法看得太輕,容易心性虛浮,學藝不精,太過依賴自身與拳法之外的身外物。
可要是走了極端,武夫將兩者看得過重,也非什麼好事,容易看輕自己,將一個“我”字,看得太低,太過輕巧。
一路各色風景看得多,曹慈言語說的少,隻是與兩個孩子說些各地的風土人情。閑暇時曹慈就會取出三幅泛黃的老舊圖畫,是少年時在劍氣長城結茅練拳,親手繪製而成,分別畫有人身的肌肉、筋脈與骨骼髒腑,以及全身穴位和氣血流動的路線。讓兩位弟子觀摩三幅畫卷,方便他們有一個更直觀的感受,畫卷空白處以蠅頭小楷寫有各種批注、小幅的輔助示意圖,其實曹慈還有幾本冊子,隻是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