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旗山地處豫中,山峻坡急,季節正好的時候,滿山花草熙攘繁茂。
外地人很少知道的是,如果視角往下,鑽過花草泥土,穿過層層岩石,在大概百米之下的山體深處,亮出了星星點點幾盞礦燈。
一把錘子從烏亮的礦床上收回,重又砸下去,一砸一回之間,露出的便是牛三斤的臉。那張臉黑的發亮,間或累的有些悶氣的時候,牛三斤會微張了唇喘氣,這時候借著昏黃的礦燈,會看到他白的有些誇張的牙齒。
這個煤礦是無證經營的小煤礦,沒有好的設備,全靠人力一點點的采挖,一筐筐的往外背。
牛三斤隻來礦上了三天,他向來就是個老實的人,老實的人就隻會老實的幹活。牛三斤年輕,有力氣,別人一天背20筐,他能背30筐。
除了牛三斤,還有九個礦工,九個都是老礦工,懂得幹會兒歇會兒,懂得偷懶。隻有牛三斤不停的弓著身子往前挪,往自己筐裏敲煤。所以他成為了第一個發現礦洞裏出現異樣情況的人。
最開始牛三斤是覺得礦道裏越來越冷,接著礦壁開始掛汗,牛三斤伸手摸了摸,有些粘乎。
叔,是不是漏水了?牛三斤有些擔心。
牛二叔頭也不回:“漏個球,山底又不是井底,哪來的水?......咦?”
牛二叔轉過身來,就愣住了。
礦道頂板已經裂開,底部嚴重突起,礦道裏開始有水霧了。
牛二叔臉色大變,喊到,跑啊!
牛三斤一愣,一個龐然大物突然壓的他半跪在地,水流倒灌進來,頓時頭頂木板碎裂,四下橫飛,巨大的水浪洶湧而來。
十人瞬間被淹沒。頭頂那幾隻礦燈掙紮的閃了幾下光亮後,徹底陷入黑暗。
救援隊是隔了一天才到的,因為礦老板擔心受牽連,出事當天就卷鋪蓋跑了,後來是家屬來礦上找人,才知道出了事故。
事故本來是可大可小,偏偏省裏一個記者多年沒見大新聞了,就文采斐然、避輕就重的發了稿子。事情就成了大事。
這讓縣裏原想低調處理的領導很被動,於是市裏緊急會議之後,領導們化被動為主動,削弱災難宣傳,增強救災宣傳,市委領導班子親赴現場,為拯救十名礦工徹夜不眠。一下子各級別的領導都坐不住了,市裏鎮裏能出動的人員全出動,甚至省裏也派了醫療工作組,援救規模空前。
一件無證小煤礦透水事故至此就變成了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勵誌大劇。鎮裏的學校甚至還組織了學生集體點蠟燭擺愛心祈福。
第三天淩晨,所有人都被救了出來,確切的說,是所有屍體被撈了出來。
透水嚴重,事發突然,無一生還。嘔心瀝血的市委領導人發布了講話,講了教訓的慘痛,也講了救援成績的可喜可賀。講到激動處驚現大量氣勢磅礴的排比句,引起了陣陣掌聲和喝彩,救援現場一度失控,就差放飛熱氣球和和平鴿了。
就在氣氛一片祥和的時候,不和諧的一幕出現了,那是一聲異常刺耳的尖叫聲。發出尖叫的是一個滿臉橫肉的煤礦會計,如果不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很難有人會聯想到這麼粗狂的男人居然能發出那麼尖銳的叫聲。
一個人如果不是在極度驚嚇下,是不可能發出這種聲音的。
他到底發現了什麼?
這種小煤窯的會計,類似於農村的賬房先生,擺上一條長桌在井口附近,桌上鋪上一本粗糙的賬本,礦工在他眼皮下爬上爬下,簽字畫押,一筐煤一條杠,下工時候數杠杠算工錢。所以他每天要看無數遍礦工,沒人比他更熟悉礦工。可是,現在在他麵前擺著的,居然是十一具屍體。
明明下井的隻有十個人,為什麼撈上來十一具屍體。他清楚的知道,井下沒有其他出口,那是一個封閉的環境,那這多出來的一個人來自哪裏?
他忽然想起來一些可怕的迷信說法,他開始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圍著屍體的人越來越多,仿佛大家到此刻才想起來事件的主角應該是這堆屍體。
民警讓會計辨認屍體,會計壯著膽子,一個個念著去,牛壯、孫大包、陳勝利、裴狗、牛三斤。
看到牛三斤屍體時候,附近的一個屍體好像動了動,會計尖叫著,就他,就是他。我根本沒見過他。會計喘著大氣:“他就是那個多出來的人。”
那個屍體突然咳出水來。
他還活著?
有醫生驚訝的奔過去探手試他脖頸。這不可能,剛已經檢查過一遍了,都沒有生命特征了,不可能會......?
醫生突然收回了手:“天!他真的活著。”
隻有十個人的封閉的礦洞裏透水,卻撈出了十一個人。
而現在,多出來的那個人。居然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