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粟粟那天很高興,這女人真蠢,難怪屬豬,槽中有粟,心中無愛,唯一的孩子嫁人了,她還笑得出。
音樂聲響了起來,揚聲器的聲音有點大,再低一點就好了。那小子挽著思陽的臂膀走在不到一米寬的紅色的晴綸地毯上,有人向他們頭上撒彩色發亮的碎片。思陽穿一白色的婚紗,手中捧一大束鮮花,微笑著走過,她看了我一眼。我太熟悉那目光了,她雖然很高興,可沒有沉醉,她是清醒的。我看著她,心裏一片空白,曹粟粟站在我身邊,竟激動得流了淚。
按我市的習俗,新娘的父親要對來賓講幾句話,我真不想講,又不能不講。為了這幾句話,我想了好幾天也沒想好,婚禮的前一天晚上,才坐在桌前,勉強寫了幾句。這種講話無非是客套加祝福,我是文化人,不能隻說“吃好,喝好”。要言之有物,簡潔明快。我花了兩個多小時寫了四百左右字。
各位親友你們好:
非常感謝大家光臨我們兒女(台上還有新郎的父母)的婚禮,謝謝大家(鞠躬)!女兒小的時候,我盼著她長大,今天她驟然長大了,由一個小姑娘成了新娘,成了人家的媳婦。女兒是我們的好女兒,我堅信也是個好媳婦。
結婚是人生不可缺少的最重要的一天,也是最幸福的時刻,我們祝福這對新人。我們對這女婿很滿意,今天,我把女兒交給他,心裏很踏實,知道他一定會善待我們的女兒。
我們半生清貧,這對孩子是我們最寶貴的財富,有了他們,我們感到無比富有,是他們讓我們嚐到了為人父母的甜蜜。
幾句忠告還望牢記:做了人家的媳婦,就要尊敬人家的生活習慣,孝敬人家的父母。在家裏父母的話是可以不聽的,在婆家可要聽話。要珍惜今天擁有的親情、友情。未來充滿了不確定性,可能會很艱難,兩個人要團結應對,開朗、樂觀,不論遇到什麼事都不要灰心,要想著還有愛護你們的父母。孩子,無論你們將來做錯了什麼事,我們都會堅定地站在你們一邊。
最後,祝願我們的兒女在陽光下永遠亮麗!
第二天早上,我去商場買了個大紅夾子,像中央電視台大型節目中朗誦人那樣,雙手捧著大紅夾子,在婚禮上大聲讀了這文字。思陽在我身邊聽了,脫口說,“好。”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白天的場景盤旋在我頭頂,揮之不去。我睡不著,坐起來,打開電視機,裏麵都是些粗俗的人“精心”編造的古裝戲,再就是抗日的劇,劇裏的日本兵還說日本話,字幕上的漢字我又看不清,這些劇的情節發展得太慢,中間少看兩集還能接上。內容多是醜化對手,好像咬咬牙,戰術得當就能用步槍、大刀打敗上有飛機,下有坦克,中有大炮的侵略者似的。這些虛假的劇情,傳遞著錯誤的信息,錯誤的經驗。如果我們的後代信以為真,不重視對手,悲劇一定重演。我想看看反映當下生活的戲,把幾十個台翻找了一遍,沒有。閉了電視,還是睡不著,翻身起來,找到白天收錢的禮單,看上麵的名字,“劉雲,二百元。”啊,這家夥也隨錢了,我告訴過他不要隨錢,人來就行。唉!這可怎麼辦?哪能要他的錢呢!明天還給他,不行,那他的顏麵何在?
我翻來覆去想了很久,終於想到了方法,把這錢存到他手機話費裏。他的電話號碼尾號是九九五七。是他教我如何記這電話號碼的,前麵的號碼是地區號,後四位號碼的意思是“九九年沒有妻子了”。他無妻十幾年了,想找個妻也容易,想找以前那樣的不容易了。
這些年,他從不和我說這些,他不說,我也不好多問。眼見他的容顏、意誌還有心態漸次衰老,我一點忙也幫不上。
事實上,我也漸次老去,再過三年,我任副處就到十年了,市裏規定,任副處十年可以申請提前退休,職務升一級,變為正處,享受正處待遇,給張辦公桌,沒有具體工作,來不來上班也沒有人管,到六十歲時,再正式退休。以我日下的情形看,想要不退休升一級斷無可能。“官”是稀缺資源,當局用這種方式擴大了這資源。
女兒出嫁後,我感到非常孤獨,工作之餘不知道該做點什麼事,為了打發時間排遣孤獨,我走出家門,打麻將,喝花酒,會情人,這些精神鴉片麻木了我敏感的神經。
我想提前退休,幫思陽照看孩子,享天倫之樂,過真正悠閑的日子。
黨代會就要開了,領導該換屆了。聽說新班子要加大反腐力度,我盼了很多年總沒盼到,這一次會不會和往常一樣,隻聞雷聲,不見雨水。真加大了,我就不退休了。我要親手抓幾個腐敗分子,解解心中的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