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上去試了試,不行,還沒喝到一半就停了下來,主要是太涼,牙受不了,隻有糖化老於一人把它一口氣喝光了。
他成了廠裏的明星,誰都知道他能喝。
我總想讓他和冷凍班的李師傅比一比,他不屑地對我說“他不行”。我把這話告訴了李師傅,期望李師傅能拍案而起,會一會姓於的,也讓我長點見識。可他沒有,他笑了笑,說:“要是把他喝倒了,我也好不了。”然後,搖了搖頭。我隻有一聲歎息,未能目睹兩個酒囊巔峰對決。
都管男人的大肚子叫“啤酒肚”,說是喝啤酒撐的,我們廠裏能喝酒的人,沒有一個大肚子,無論年齡大小,肚子都不大,可見大肚子同喝啤酒無關。喝醉酒鬧事的事兒很少發生。電工劉師傅有一天晚上,在後酵喝多了,從鐵梯上滾了下來,受了點皮外傷,休息了一個多月。那天正趕上我值班,事後,電工班班長來找我,說是他讓劉師傅上樓搶修什麼線路的,我知道他在為下屬爭利,就沒說什麼,在證明上簽了字,按工傷處理了。
我在廠裏有幾個鐵哥們,我們經常湊在一起喝酒。那時候,電視台正播放香港電視連續劇《射雕英雄傳》,我們學著戲裏的樣子,號稱五俠,設備科侯大俠,機修車間工人於、趙兩大俠,車隊開車的司機王大俠,他們不叫我大俠,叫我黃老邪。因為那戲裏有一重要人物叫黃老邪,他們就直呼我“黃老邪”。我們五個人年齡相當,酒量也差不多。
廠裏和我年紀差不多的小幹部,多數都不敢公開喝酒,他們按套路出牌,尊重領導,團結同事,準點上下班,特別是農村來的大學生,更不敢造次。能源科的小鮑總想入夥,他大方地請我們幾個人喝了一頓,他來我廠時間不長,我們對他缺乏了解,他願意入夥,我們也不反對。我們不叫他大俠,叫他老鮑,其實他不老,隻比我大一歲。我上小學時,就有不少同學喊我“老黃”。我也在他們的姓氏前加一個“老”字,這“老”跟年齡大小無關,就是個前綴,便於發音。因為喊“老”字,還鬧出了笑話。有一天上學路上,經過任同學家,一同學隔著牆喊“老任”。真沒想到老任的爺爺腦袋探出牆頭,問,“誰喊我?”窘得我們笑著跑開,聽到那老爺子大聲罵我們。
我第一次喝醉酒,就是和這幾個大俠。
那一天快到中午時,於、趙二位大俠到辦公室來找我,說王大俠旅行結婚回來了,今天中午請咱們去他家喝酒,侯大俠中午有事不能去。
按照慣例要帶啤酒去,我找了幾個裝酒的口袋。拿酒或是叫偷酒這活總是落在我和於大俠身上,王大俠也敢去拿,侯、趙不敢去。到車間拿啤酒,不是誰都敢拿,也不是誰都讓拿,如果隨便拿就亂套了。
於大俠在社會上有名(就是上中學時能打仗,名氣比我大得多,我早就洗手登岸了,他還在江湖中漂著),算是江湖豪傑,廠裏的人多少都給他點麵子,我是樓上幹部,和車間領導都很熟悉。還有在他們眼裏,這小子也不是穩當人,通常情況下也能給點麵子,誰也不願意碰刺頭。
我們倆等到中午,車間全體工作人員都休息了,才提著兜子,摸進車間,迅速裝滿啤酒往外走。車間主任辦公室的窗口對著車間,我們知道他能看到,他會裝著看不到,我們也不能太從容,要速進速退,給人家留點麵子。拿這麼多啤酒出大門也有問題,通常是王大俠開汽車送我們出去,現在我們隻能硬闖。我們把酒放在自行車的車把和後架上,到大門口時,迅速加力。我知道把門的人能看到,他不會追,他知道這兩個是什麼人。廠大門口的路麵不是水泥的,是石塊鋪的,車騎到那地方就顫抖,酒瓶子就響,兩手要用力壓著車把,衝出大門。
如果往外走時,把大門的人在門口看到了,他會自覺地退到屋裏,等我們過去,這樣雙方都有麵子。
那一天中午,我們四個人都喝醉了。我醉得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