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黃秋叢語(二)(1 / 2)

我可不去製止,我也製止不了,如果我去製止,就太可笑了。廠長抓喝酒的人是職責所在,科員抓喝酒的人是想表現自己,性質不一樣。

如果,我見到喝酒的回頭就走也不行,他們會以為我過後能向領導彙報(如果我在值班筆記上記下誰在喝酒,就要罰錢),為了免除不必要的猜疑,我幹脆坐下來,和他們一起喝。有時候,我也出去買幾個小菜,花上三、五塊錢。

我問李師傅,“你這一大壺能裝多少瓶?”

“七瓶左右。”他答。

“能喝完嗎?”我又問。

“我自己喝一壺不夠,喝兩壺有點多,要是來個人陪我喝,三壺也行。”他答。

“吃點什麼菜呀?”我又問。

他在桌子下麵拿出一小袋花生米,說:“菜太貴了,我一個晚班,就買五毛錢花生米,喝一口酒,吃半粒花生米,如果吃一粒,不到下班時間就吃光了。”他一邊說一邊把一粒五香花生米用拇指和食指搓開,扔進嘴裏半粒。

他這五毛錢花生米,要吃到零點下班。

變電所電工小鄭也挺能喝,以前是我家鄰居,若是趕上他的夜班,我就去變電所找他喝酒。他同我講,上次四點班,他一壺酒喝光了,隻剩下一杯,擺在桌上,蘇副廠長進來看到了,大叫:“上班時間怎麼喝酒?”“我一激動,端起酒杯,一仰脖幹了,把杯一放,說‘我沒喝呀!’蘇廠長用手指著我,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哈哈哈!”他笑得很得意。這蘇廠長五十多歲了(廠班子成員都五十多歲),說話有些結巴,一著急就說不出話來。

晚上值班要求兩個人,一個領導加一個科員。領導是主值,科員是次值。我是科員,當然是次值,我的主值是五十八歲的羅書記。老書記一般不來,來了也不下樓。

“小黃,我今晚有事,不來值班了,你辛苦一下吧。”他用內線電話同我說。

我巴不得他不來,我好下樓去喝個痛快,他來了我還得給他拿酒。

第一次同他在一起值班那天,他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他不在值班室裏睡覺,黨委書記辦公室裏有床),先是隨便問幾句生產情況,又囑咐我到什麼地方去看一看,然後,煞有介事地像是自語又像是對我說,“今天啤酒的質量也不知道怎麼樣?”

我知道他想喝酒了,就大方地到生產車間對負責人說:“羅書記要幾瓶酒,看看質量。”我一手提三瓶,送到他辦公室去,我知道他喝不了這些,他可以拿回家去。

這以後,每次他來值班,我都主動給他拿啤酒,說“羅書記,看看今天的質量(做啤酒和做菜一樣,不同的人做出不同的味道。比如,要求後半夜兩點加酒花,那人睡著了,三點才起來,兩點加酒花和三點加酒花都行,但口味一定有區別。還有發酵時間,早一天晚一天,溫度高一度低一度都對酒質有影響,一個班造的酒一個味,不是專業人員喝不出來)怎麼樣”?他點頭微笑“嗯,嗯”。

值班一般都沒有事,就是喝點酒,睡一覺,廠裏給補貼一塊錢。那年一個茶雞蛋二角五分錢,能買四個茶雞蛋。我廠門前東五十米就是公路的十字路口,一天到晚都有賣的。

工人在一起喝酒,時常擺擂台。一天晚上我值班,見糖化班的於班長同倉庫的保管老徐擺上了擂台,每人麵前放一箱啤酒(一箱二十四瓶,是塑料周轉箱,每瓶淨含量六百四十ml,淨重一斤二兩七、八錢,麥汁濃度十一,酒精度大於或等於三點七),兩塊木板樘在啤酒箱子上當酒桌,上麵有一小盒花生米,一個大碗,那碗能裝八兩左右,白瓷有一淺藍色的圈,幾個裁判兼看客坐在周邊的啤酒箱子上,我也算是見證人。我那時的酒量喝三瓶正好,超過五瓶就有點飄了。

他二人一替一碗,間歇時可以吃兩粒花生米,每喝五瓶酒,可以去一次廁所。

兩個半小時了,於班長率先喝幹了一箱酒,跑去上廁所了。老徐喝了二十一瓶,就喝不下去了,告饒,也跑去廁所了。

還有一次在後酵休息室,幾個二三十歲的男人圍著一個白鋼小桶(那桶是測量酒的工具),桶裏裝滿了酒,正冒著冷氣,是剛從後發酵室裏打來的,零上一至三度,他們說這一桶是兩瓶半酒,規則是一口氣把它喝下去,中間停下就算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