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劉雲語(七)(2 / 3)

歐水融沉浸在成功的喜悅中,視野大開,說有錢才是硬道理,經常白喝有錢人的酒,用垂涎的語調講有錢人的故事。

她棄我走的時候,不是很果決,有猶豫,也有不安。她也想做個賢妻,可不想做無業遊民的賢妻。她是女人,想過安穩、體麵的日子,這沒有錯。

這輩子,我聽到的最動聽的電影台詞是日本電影《追捕》中杜丘對真由美說的,“我是被警察追捕的人。”真由美大聲回答說,“我是你的同謀。”多可貴的同謀,到哪裏去找呀!附近農家的公雞又叫了,這隻雞總是弄錯時辰,早晨不叫,晚上叫。

天亮了,五月十號到了,天氣預報說今天氣溫十至二十度,夜間有雨。莊稼有救了。

上午領導來電話了,告訴我準備一下,明天回家休息。這是三年多以來我最愛聽的聲音,家雖是空庭,可還是想回去。世上最美的路是回家的路。每次回家,朋友都說我臉色不好,水土不服呀!我的肌體久已適應了故鄉的水土,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在家休息的時候,忽然聽說公司出事了,監管部史部長被抓進去了,罪名是受賄。公司花大錢在北京雇了個律師團,下決心要把史部長撈出來。

我問魏莊公司怎麼了?他平靜地告訴我“沒事,別聽人瞎說”。我知道他是不會跟我說真話的,況且,他也不一定知道真相。

看天氣預報,遼西地區一個多月沒下大雨了,欠收已成定局,唉!

我去的最後一個監管點是去過的金山彩板廠。廠裏蓋了新辦公樓,十七層,廠區也擴大了很多。沒見到袁主任,說是辭職了。交班的監管員告訴我“這企業完了,新設備上馬後,彩板不好賣了。決策失誤,幹部半年沒開工資,工人三個月沒開工資,企業正申請破產,縣裏不批,現在就靠貸款活著,質物嚴重不足,咱公司領導都知道,還有一個多月貸款到期,如果貸不到新款就還不上了”。

三個月沒開工資的工人告訴我“金老板要是把銀行的貸款還清了,比咱們還窮”。

看來“金山”就要倒了。

金老板還是老樣子,邁著輕鬆的步子,微笑著叫我“劉經理”。我以為欠了幾千萬債,能不能還上都不知道,精神早被壓垮了。我想安慰他幾句,話一出口,就知道屬“小人之心”了。人家根本沒在乎,說“大廈倒了,得砸死多少人?政府能允許嗎”。真是幹大事的人!

人心的質地不一樣,能承受的壓力也不一樣。晚上睡不好覺的老板一定有,打著呼嚕香甜入夢的也不少。金老板辦公室牆上披著白紗的夢幻般的俄羅斯美女還安靜地坐在月光下的長木椅上,架上的寶石依舊熠熠生輝。

不同的是監管員吃飯要到職工食堂排隊了,我愛吃的鹹鴨蛋兩塊錢一個,不白給了。

幾天後,同事來了電話,告訴我公司段總、陳總都進去了。我大駭。

永信糧穀廠陶老板拿貸款炒期貨賠了,被抓進去後經不住恫嚇(也可能用不著恫嚇)招了,說給咱公司兩個老總送了錢,不但抓了人,還查封了咱公司。我這才知道公司是用全部資產抵押,和銀行簽的協議。客戶還不上貸款,銀行把監管公司告到法院,法院就查封了監管公司。我打電話問公司的正式員工,回答是“還問什麼,都出不來了,受賄上千萬”。沒有人說得清他們收了多少錢,隻知道很多,不然不會出不來。

我沒有快感,也沒有同情。心想,我若是經理,也會出事。

我有種不祥的感覺,我的欠條還在胡三那押著呢!我立即給胡三打電話,告訴他公司出事了,快找魏莊要錢。

他也吃了一驚,告訴我前幾天還請魏莊吃過飯,魏莊說過幾天就還。

我說不清魏莊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

二〇一四年八月的一天,公司監管部的人來電話通知我下崗,要我盡快交回電話,到勞務派遣公司領失業金。

事情好像才剛剛開始,忽地就走到了結局。人生亦是如此,看似漫長,實則短暫。

我工作了三年半,給了我一萬零二百元補貼,再領九個月每月七百三十元失業金。我什麼也沒問,提出了檔案,放在自家抽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