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丁文滋語(四)(2 / 3)

這期間劉副市長在人大換屆會上,被代表選為市長,又過了一陣他當了********,成了這座城市的最高首長,我徹底沒戲了。又過了一年,賓館大樓被權威部門定為危樓,建議拆除,全體工作人員無限期放假,工資按事業單位標準全額發放。

三叔到了六十歲退休,平安下莊。聽說東瀛酒吧的承包款一直沒給。稻池先生很久不來了,有人說已經死了。肥肥在市內中心地帶開了一家商務會館,開業的前兩天,還派人給我送來了請柬,我隨手塞進了鍋爐裏。

我到了五十歲也沒有人找我出山,我曾主動找過人,都沒有合適的地方,看來我隻能守著這大眾浴池當小業主了。我的工資還照開,看來能一直開到退休。

招待所大樓早就變成商品房了,當年在大樓裏工作時的場景還時常在我的記憶中閃現,每次經過那地方,我生活戰鬥過的地方,我都會深情地看上幾眼。

人的一生中,有很多錯誤是終生性質的,一旦錯了,就沒有機會改正了。可誰又能不犯錯呢!人生的路不是越走越窄,是年輕時誤以為很寬。

蟲子曾對我說“每一次大的事件之後,都留有遺產,精神的,物質的。五四運動最主要的精神遺產是中國共產黨的誕生”。我這三年經理的物質遺產是用招待所的錢給自己買了新房(當時政策允許企業領導用利潤的百分之七左右給自己買房),精神遺產呢?我說不清,隻知道很多。我真誠希望這個時代有人把****的精神遺產找出來、寫下來,給那場史無前例的運動作個結。冷臨窗對我說“****最大的遺產是割裂了我們民族延綿千年的道德傳承,豈一場浩劫了得”?

還有個遺產是這三年“經理”落下了咳嗽的病,幾乎每天都要咳嗽十幾下,咳出少量白色的痰。夏天輕一些,冬天重一些。我說不清是不是同飲酒有關,如果有別人怎麼不咳呢!含甘草片,喝糖漿,吃白蘿卜都不好使。我翻開醫學書看了看,書上說這種病到了晚年,人就沒有力量把痰咳出來了,結果是痰把人憋死。胃也有毛病,一天夜裏,忽然胃痛,我以為哪一口沒吃好,忍一忍就過去了,想不到痛了一夜。這痛不是持續的,是間歇性的,像輪盤一周一周的,痛的時候會出汗。過了幾天,胃又痛了,還是在夜裏。我努力回想白天發生的一切,終於想明白了,一定是中午喝多了涼啤酒鬧的。我爬起來,喝了杯熱水。奇跡發生了,立馬不痛了。有人告訴我,“你那是胃寒,喝點熱紅糖水加薑就好了。”我喝了,不管用。隻好一年四季都喝熱啤酒,冬天到酒店喝酒,先要盆熱水,把啤酒開蓋放進去。如果不熱熱喝,當時胃就痙攣,打嗝。還有超重,一米七的身高,體重一百八十多斤。

另一個遺產我說出來恐怕沒有人相信。因為喝啤酒時經常幹杯,酒杯的圓口要接觸到鼻梁。有一天,我發現鼻梁與酒杯的接觸點有一黑點,這黑點有逗號般大,分明地點綴在我光滑的鼻梁上。

我已經沒有機會為人民服務了,說真話也沒有興趣,連市長叫什麼我都不知道。下半生我要悠閑地活著,沒有理想;沒有追求;沒有詰問。像多數退了休的老年人一樣,打牌、喝酒,說些無聊或有聊的廢話,不問今夕何夕。

市政府招待所離我越來越遠了,我現在要做的是怎樣省點煤,把浴池的熱量供上去。

我發現鍋爐爐體就是個散熱器,為了留住這熱量,我找來保溫材料把鍋爐包了起來。冷臨窗看到了,陰陽怪氣地說:“鴻鵠之誌已遠,燕雀之心可佳呀!”這個狗娘養的,就會說風涼話。經常來白洗澡,我還得請他喝酒。

二〇〇八年夏天,我去天津看在那裏讀大學的女兒。我年輕的時候,聽到這些大學的名字就心懷敬意,大學擴招後,精英成了大眾,一些濫竽花點錢就毫無愧意地走進了神聖的大學,他們迅速敗壞了大學的聲譽,這些“次品”因為沒學到真本事,畢業後找不到體麵、穩定的工作,家長就把責任推到大學身上,說上大學沒有用。古今中外有認為上大學沒有用的民族嗎?政府僅用幾年時間就把神聖變為了普通。

丁洋上大學後,我深怕她在校園裏找個外國對象,我提醒她千萬別給我領回來個大鼻子,我們是中國人,一定要找個中國人。大鼻子和我們的價值觀不同,不會有好結果。要找個家境和我們差不多的,有著近似成長經曆的,對生活沒有太多期待的人,不高攀,也不低就。對自己的定位一定要準。我們是普通人,不要有超越階層的幻想。王子斷不會娶灰姑娘。

想當年,蟲子跟我講他與一個電大女生的****故事,講得很感人。我們都不大理解那女生的父親,認為他太看重自己的女兒了。現在我們的女兒也這麼大了,我這才理解了那父親,他和我一樣喜愛自己的女兒,舍不得女兒跟人走,更擔心女兒跟錯了人,他沒有錯。回家以後我一定找蟲子喝一頓,把我現在的感受說給他。境界的提升是要有過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