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個月!每天200台大卡車!你見過這樣的大搬遷嗎?這不是一場波瀾壯闊、激動人心的戰鬥又是什麼呢?
陳縣長還告訴我一條數據:在過去的3年多時間裏,由於新縣城正在建設之中,居民們大部分仍住在舊城,每天從老縣城接孩子們到新縣城上課的車隊就有50輛之多學校先搬遷到了新縣城
我不敢相信在這樣一個小小的縣城,一個江邊的小縣城,一條在山體岩壁上盤旋著的公路上,要進行如此規模的如此長久的大搬遷,該是一種什麼樣的大戰役?而作為戰役指揮者的陳縣長他們所要付出的心血和代價又是怎樣的呢?
無法想象,也不敢想象。我知道即使在北京這樣有寬闊馬路、一流交通設施的大城市,每一次幾十輛的車隊要通過長安街時,指揮者的心總是吊在嗓門口唯恐出一絲差錯。
三峽移民的幾十個城市,114個鎮場,在幾年中天天進行著這樣的大搬遷!你我去那種地方當一回縣長市長鎮長試一試看看,敢嗎?
三峽移民戰鬥中,我們的各級領導與幹部們,押上的是自己的政治前途和身家性命。
然而,這僅僅是表象。
在三峽庫區,幾乎所有被淹的城鎮,都是曆史名城名鎮,也就是說都是老祖宗們傳下的寶貝疙瘩。怎麼個搬?怎麼個建?一句話:動一動,就是個怎麼了得!
城市的遷移,決定著三峽庫區的未來。每一個方案,每一個部署,都將影響子孫萬代。科學的決策便顯得至高無上。
開縣的被淹可以說是飛來橫禍。它距長江70多公裏,許多當地的百姓,一輩子連長江是啥樣都不知道,可三峽工程卻使他們成了移民,幹部們告訴大夥說是以後的三峽水庫的大水要把這兒的房子和田地全淹沒。這不是飛來橫禍是什麼?
開縣是共和國開國元勛劉伯承的老家。這是一個六山三丘一分壩的特殊地區。在開縣全境,即使登高遠望,也見不到滾滾東去的長江。開縣建縣於東漢建安二十一年,是個距今1780多年的老縣。現有人0140餘萬,人稱中國第一縣。此地雖山髙路深,卻是物產豐富,礦藏遍地的聚寶盆。縣境內有個儲量500億噸的特大型天然氣田。開縣的柑橘產量在三峽庫區名列第一,年產量達6萬噸以上。素有金開縣之稱。
在三峽庫區,那些依長江而居,吃長江水而生的人,此次因興建三峽水庫搬遷,是在情理之中。可開縣人有些感情上不好接受:他們與長江井水不犯河水,偏偏回灌而進的長江水,將淹掉他們開縣的麵積髙達859以上,受淹的人口12萬,接近三峽湖北庫區的全部被淹人口。
當三峽工程175米方案傳出後,金開縣的上上下下幾乎全都沉沒在欲哭無淚的狀態之中。一方麵,建三峽水庫是國家的百年大計,必須全力支持;另一方麵,自古以來自產自足,年年豐裕的開縣與長江井水不犯河水,恰恰現在要為長江而作出犧牲,而且這種犧牲幾乎是金開縣的全部代價一其實就是全部代價了,被淹的85的地方都是開縣原先最好的壩地和山丘,剩餘的15的地方都是高地荒山,是不可植種之地,更非適合人畜居住。而沿長江的其他被淹縣市,一般都是一條線式的淹沒,呈現梯級狀態。開縣則不然,它的淹沒區呈一個巨大的葫蘆體,地勢平坦,高低懸殊幾乎沒有,一旦三峽水庫蓄水,淹沒將是一次性的徹底的淹沒。開縣領導算過一個賬:縣城和10個鎮場全遷,按開縣自身的建築施工能力,需要35年才能完成。如果引進一支3000人的建築施工隊伍,在資金保證的前提下也得需要19年。作為純粹的回灌被淹區,開縣的損失還有一個最讓人有苦說不出的隱性問題:由於地處水庫回水末端,隨著三峽電站的蓄水與放水所形成的漲落汛期水位145至150米,汛後冬季水位175米如此每年30多米的漲落而造成的被淹區時裸時泡,必然帶來嚴重的水土流失和氣候變化。處在已退至高山丘地的開縣人如何麵對?而這一切又不是在當初長江委進行的實物指數調查中所能體現出的。
開縣吃足暗虧。他們在高喊支持三峽建設的同時,心頭裂開著一個血口。
也許正是因為開縣遠離長江,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這個淹沒大縣和移民大縣,卻很少能見到髙層領導巡視,相反那些淹沒不算很大,而因在三峽名勝之地卻不斷有領導光顧……
開縣人默默地承受著,期待著。
終於有一天,他們盼來了中央領導,盼來了能夠表達心裏話的機會。
真是不到開縣看一看,就不知道三峽移民有多難啊!全國政協副主席、老水利錢正英麵對開縣風景如両的秀山豐田,感慨不已。
國務院三峽工程建設委員會副主任郭樹言看了開縣的壩子,聽了縣領導的彙報,又深人到被淹農民家裏,然後站在大片大片掛果飄香的壩子麵前,久久不語。末後,他深情地說:來開縣兩個沒想到,一是沒想到開縣為三峽工程要犧牲那麼大,二是沒想到開縣這麼繁榮。
三峽整個庫區都難尋像開縣那麼好的壩子,淹沒了太可惜!郭樹言立即指令隨同一起到開縣的三峽建委移民局和長江水利委員會的負責人:馬上著手對開縣淹沒和移民情況重新作調查研究,以供國家最高層正確決策。
一場盡全力保護金開縣的戰鬥在轟轟烈烈的三峽工程建設中悄然拉開序
同年10月,當郭樹言再次來到開縣視察時,隨行的長江水利委員會的人便帶來了小江大防護工程規劃設計報告。這個報告是建議在長江支流的小江下遊雲陽縣的高陽鎮修建小江水利樞紐,從而實現將三峽庫水拒在開縣門外,用電排抽小江水於二峽庫內的保開縣之目標。這個方案被開縣人稱之為大防護。
誰說我們開縣沒人管?大防護就是中央對我們開縣最大的關心和重視!開縣人感激萬分。但這並不能打消他們繼續想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的念頭,他們為了保護好美麗的家園,力求爭取得到更加完善的方案……
機會來了。1995年10月底到11月初,國務院三峽建委移民局和四川省人民政府在北京聯合召開了小江防護工程規劃專家級評審會。曆時4天會議上,專家組組長,中國工程院副院長潘家錚代表專家評審組表示:報告仍需繼續研會後的第七天,時任總理的李鵬和副總理鄒家華便親自來到小江壩址考察。
開縣的同誌來了沒有?李鵬問。
開縣書記、縣長趕緊報告來了,總理!
李鵬點點頭,關切地問:你們對大防護方案有什麼意見?
開縣張書記先發言。他沒有直接回答總理的提問,而是說:報告總理,我們認為這是長江水利委員會提出的解決開縣移民問題的一種方案而已,我們認為還有其他方案。
李鵬轉頭朝鄒家華副總理笑笑,又饒有興趣地問開縣的同誌你們快把其他方案說說。
開縣正副縣長就趕緊將開縣的地圖鋪開,然後在總理麵前一番陳詞:長江水利委員會的大防護,固然是有可取之處,但我們開縣被淹的麵積中有十幾個大小不等的壩子,如果也能用築壩的方法加以保護起來,這樣對我們開縣移民和未來建設將有極大好處。
聽完介紹,李鵬總理頻頻點頭後,陷人了思考。你們的意思我明白了。這時,總理站起身,分別與開縣的幾位領導捤手,然後對鄒家華副總理說:他們的想法有道理,我看對開縣的問題要從長計議,從長計議才對啊!
次年12月17日至21日,決定開縣的三峽移民問題和未來建設命運的會議再次召開。我國水電界泰鬥、兩院院士張光鬥教授出席並任專家組顧問,專家組組長仍由潘家錚院士擔任。28名國內外著名專家和71個相關單位的代表參加審議。爭議仍在大防護與小防護之間展開。開縣出席的是縣長劉本榮,這位肩負140萬人民重托的縣長聲情並茂,慷慨激昂,他的傾向性意見得到了專家們的首肯和讚同。最後專家組認定:從開縣實際出發和科學的、長遠的角度考慮大防護方案不宜采用,建議仍采用以移民為主的加之小防護並舉的方案來處理開縣的問題,以達到盡量保護好當地生態環境和減少耕地被淹之目的。
曆時5年的開縣懸念,就這樣被化解了,那是一個符合科學和符合開縣人民根本利益的方案。經過運用小防護的方案,開縣最富庶的17塊壩子全部保了下來。縣城和趙家、安鎮、鋪溪、厚壩4個移民集鎮整體搬遷……
從1998年開始,開縣投人了緊張的城鎮搬遷和大規模的移民工作。他們並沒有忘記黨和國家給予他們的關懷,在一邊依靠政策及時合理和科學地安排好移民與搬遷的同時,積極培育未來開縣140多萬人口的生存與發展新天地,先後組織了30餘萬非三峽移民的南下務工大軍。今天我們來到三峽庫區,看到的開縣移民新村新城裏為什麼比別的地方樓房更多,道路更寬,生活更富裕?原來就是這支30餘萬人的南下務工大軍每年掙回的幾十億人民幣在起作用……開縣人從來目光遠大,高人一籌。在三峽移民的舉世戰役中,他們又一次顯示了非凡魅力。
奉節是三峽庫區又一個全淹縣城。奉節的淹沒,對我等這樣的文化人來說,是個極其痛苦的事情。
小小奉節縣城,那是產生和存積中國燦爛文化的一個寶地。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裏江陵一日還。幾乎每個屮國人都會背吟李白的這一千古絕唱。白帝城就在奉節,奉節因此還有詩城之稱。除李白之外,王維、杜甫、白居易、劉禹錫、陸遊、蘇東坡……都在此地留下了佳句。
劉備兵敗托孤,諸葛八陣抵敵的一個個曆史典故與傳說,無不向人昭示著奉節深厚博大的文化底蘊和沉甸甸的曆史滄桑感。瞿塘懸棺的神秘,鎖江鐵柱的風煙,舉世無雙的天坑地縫,還有令鬼哭神泣的黃金洞、孟良梯……奉節的天造美景與奇觀,留給中華民族的不僅僅是自然遺產,更多的是文學與文化方麵的精神遺產。
也許三峽工程的主事者有意想強化水庫淹沒所帶來的悲壯色彩,於是選擇在奉節縣城首先進行了昭示百萬三峽移民偉大工程拉開序幕的三峽庫區第一爆——奉節縣政府所在地永安鎮。
三峽庫區第一爆選擇了4個標誌性建築:鎮政府的6層大樓始建於1991年的鋼筋水泥結構建築,曾被當初一些媒體說成是庫區著名的高級樓堂館所,它象征奉節的權力機構、縣教委大樓奉節縣城中唯一一個隻有籃球場那麼大的廣場邊的一座莊嚴大方的大樓,奉節人稱其為希望之樓,還有城邊的奉節火電廠和自來水廠兩個與當地居民生活息息相關的公益性建築夂
真是一番別有用心。
權力象征走了,孩子上學要先遷了,水和電沒了,還想留在老城怎麼個活法?搬吧,這回是動真格的了!
爆破的那一天,奉節縣城的百姓心情異常複雜。
爆破時間定在2002年1月20日下午1時40分。首爆的是那棟政府大樓。指揮者選擇政府大樓為第一爆中的首爆,其用心顯而易見。
上午10點,爆破點方圓100米內的群眾開始疏散。當地公安出動了300多名千警,後來又臨時增加了幾十名保安人員。但即使這樣,仍然有不少群眾不願離開。特別是那些政府機關工作人員,他們盡管已經在10天之前就接到通知搬家,可似乎誰也不願接受這一事實。6層高樓,在三峽庫區的幾十個老縣城中,那是絕對的一流樓房,奉節人曾為它自豪過,光榮過。當地第一次進城的不少百姓,總是一定要看一看這座政府大樓。能把孩子送到那大樓裏工作,這是許多奉節人的一個夢。
現在要拆了,馬上就要化為平地。整個縣城的百姓紛紛圍聚過來,他們像送別自己的親人一樣,神情極其嚴肅地注視著那棟6層大樓……突然,前麵的圍觀群眾中出現一陣騷動,隻見一個中年人不顧一切地跳過網欄,然後翻過已經被實施爆炸的解放軍工兵戰士打成千瘡百孔的殘壁,又飛步奔向4樓的一間屋子,便蹲下身子嗚嗚地大哭起來。有人說那是一個管文件的檔案科室幹部,他從參加工作的第一天起,就沒有離開過這棟大樓……最後是4名公安人員硬將其抬出大樓的,從辦公樓到爆炸隔離層之間的100多米空道上,那中年人撕人心肺的哭聲,像撒在奉節人心頭的鹽粒,讓現場成千上萬的圍觀者跟著潸然淚下。
另一個爆炸點是廣場教委大樓,那裏聚集的人更多,他們中間多數是學生和家長,還有普通的市民。教委大樓和廣場,是他們多麼熟悉和親切的地方。不知是誰的主意,幾十個平時每天傍晚在廣場跳舞休閑的市民們特意提來一台他們常用的擴音機,在爆炸現場指揮者宣布引爆最後10分鍾的倒計時時,他們按響了那台擴音機,於是凝固了情緒的廣場上空傳來了雄渾的貝多芬第九交響曲
先是孩子們掩麵哭泣,後是老人們的失聲抽泣,再後來便是全體圍觀者們跟著哽咽起來……那場麵後來奉節縣的陳縣長向我描述時隻用了一句話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什麼是悲壯!絕對的第一次。
下午1點40分正。解放軍爆炸指揮者按動了電鈕,隨即轟隆一一聲巨響,6層大樓頃刻間毫不猶豫地被夷為平地。21米高的政府大樓僅在兩三秒間變成了一堆瓦礫……與此同時,廣場邊的教委大樓也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之中。
2點25分,火電廠和水廠同時引爆,並同樣溫柔地倒下。
據說,三峽庫區第一爆僅用了168公斤炸藥,曾經讓奉節人引以為自豪的四大建築就這樣在瞬間永久地消失在了大江邊上。這回留給奉節的隻有無限的追思,沒有半點詩意。但,第一爆對三峽建設和移民工程的意義而言,比詩更浪漫和更激情。
詩城奉節真的要搬遷了!
當消失的政府大樓、教委大樓和火電廠、水廠隻能成奉節人的記憶之物時,一個嚴峻的事實擺在了大家麵前。
新縣城在哪兒?還在美麗的長江邊上?千古不朽的白帝城怎麼辦?詩城就這樣蒸發了?103萬奉節人民期待著答案的出現。
於是,新縣城選址成為奉節拉開移民戰役的首場決戰,且關係到整個戰役的成敗和這座有2300多年曆史名城的未來。
詩城是浪漫的,但建設一座什麼樣的新詩城則是實實在在的基礎工程,浪漫在這中間退至後位,可沒有浪漫的設想則顯然首先就是一個失敗。
奉節人為尋找一個理想的新縣城地址而苦苦奮爭了10餘年。因為按照長江水利委員會的綠皮書告示:奉節在興建三峽工程中,被未來上漲的庫水淹沒的全縣有17個鄉鎮、97個村;縣城屬於全淹;與縣城遙遙相望的白帝城將成為一座老城沒了,新城該建何處?去過奉節的人一眼就能看到,奉節老縣城緊貼長江,兩岸盡是髙山峽穀,無論逆江而上,還是順水行舟,見不著哪兒還有一塊比現在的奉節縣城更平坦的貼江之地!更何況,新縣城必須建在未來水庫175米水位線之上。
奉節縣的領導們把未來新縣城的選擇權交給了103萬全縣人民。民意的結果是:新縣城應該不脫離長江,不脫離曆史文化背景,不脫離白帝城風景區。這三不脫離代表了奉節的全部曆史和優勢,人民的意願一點也沒有錯。
但何處尋找這三不脫離呢?已經有幾屆縣領導為此傷透了腦筋。
說起來,最早的那年應該要從1984年算起,在當時的四川省城鄉建設環境保護廳牽頭下,奉節縣開始了第一輪的新縣城選址。經過一番馬拉鬆式的考察論證,最後提出了3個地址:一是老縣城上遊的安坪一帶,二是老縣城後麵的蓮花池,三是近靠內帝廟的寶塔坪。
安坪離老城太遠,那兒的話我們肯定不願搬!縣領導堅決否決了第一方蓮花池也不行,雖然那兒是屬於老縣城的就近後靠,可把縣城建在離長江的海拔麵太高,以後我們吃水難,出門的路也難走。蓮花池不合適,我們不去!第二個方案老百姓不幹。
寶塔坪看起來是好,可那兒地形陡峭,地質結構複雜,滑坡多,不利於在這樣的地方建城市。這個方案我們不同意。再說白帝廟都要給庫水圍了,你們新縣城再選那兒沒有什麼理由。第三個方案被負責整個庫區城市建設規劃的權威部門長江水利委員會否定了。
這麼說咱奉節新縣城要建天上啦?有人開玩笑說。
建在天上是不可能的,但奉節新縣城到底建在哪兒更合適真是成了比上天還難的事。長江委後來又提出在朱衣的地方,立即被奉節人否定了,原因還是離老縣城太遠,離白帝廟太遠,離長江太遠。
如此主觀願望的三不離和客觀上的三離打了六七年的架,最後奉節人和有決定權的長江委總算有了一個雙方妥協的方案一新城建在寶塔坪一
帶。這個方案的決定與全國人大將要通過三峽工程建設決議有關,否則有人估計還要拉鋸十年八年。
1993年12月80,奉節人在得到省建委的批文之後,立即投入了新城的正式建設。奉節人急啊,如不把新縣城建好,一旦長江蓄水,整個老縣城將淹入水中,那時幾十萬人上哪兒去?上山?山上咋個吃咋個睡?還是背井離鄉搬到別人的地盤?那奉節還有沒有了?即使後人答應,祖宗答應嗎?
幹哪!大幹快上,早日建設起新城,奉節就會在整個三峽移民建設中不落伍!然而,奉節人萬萬沒有想到,正當他們熱火朝天地在寶塔坪建設之時,有一天長江委的總地質師崔政權率領一批工程技術人員又一次來到奉節。他們在寶塔坪一帶轉悠了10餘天,直轉得奉節人心裏發毛。最後果真事又來了一我們現在正式告訴你們:把新縣城建在寶塔坪是絕對的錯誤,至少新縣城的中心不能是寶塔坪!原因隻有一個:這裏的地質條件地形條件都不具備。這是不可改變的鐵的事實。
這……你們早些為什麼不說呀?奉節人一聽就愣了,本來就窮得靠拉緊褲腰帶開工建設新縣城的他們,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白白扔進長江的幾千萬元建設費的現實……
早一一我們早在幾年前就提醒過你們,可你們聽得進我們的一句話嗎?長江委的人也有一肚子的氣。
此時已是1995年初秋,三峽工程已經正式開工有一年多了,全庫區恐怕唯有奉節人還在猶豫新縣城的建設選址的事,能不急嗎?
事情鬧到了省裏和中央?
國家有關部門領導親自坐鎮奉節,以便了卻這件火燒眉毛的要事。
朱衣的方案還是比較合適。長江委再次推出幾年前他們的意見。奉節的同誌,你們的意見呢?領導問。
朱衣還是遠了……奉節人始終不鬆口,但態度遠比以前軟得多。
走,我們還是到現場看一看,然後再聽聽百姓們是怎麼個意見。三峽建設是個百年大計的事,縣城建在哪,怎麼個建法既要注意科學,又要考慮百姓的利益,所以更要從實際出發,從長遠出發。領導提議道。
又是一次從頭到尾的認真考察調查,反複論證。最後,大家一起重新坐下來議定。既然奉節的情況特殊,那麼我們也不能死抱著陳舊的思維方式。城市建設的最終目的是為了什麼?三峽庫區的城市建設又是為了什麼?因此建議大家要從這些著眼點來思考問題……領導不愧高瞻遠矚,指點迷津。
在新的思路下,很快大家有了新的統一的認識:既然奉節地理特殊,情況特殊,那麼新城的建設不一定非要找塊找不到的集中地,那就根據可能,將奉節新縣城建在一個既滿足奉節人所希望的三不脫離範圍上,又能不影響百年大計千年大計的符合科學和長遠發展的地質條件好的地段。於是,從地質條件好的朱衣一連離老縣城最近的蓮花池一接已經建設一定規模的寶塔坪的三點一線的新奉節城思路,便這樣被確定下來。嗚呼,這是一個長江委和奉節人都能接受的方案。
謝謝領導的英明決策!喜從悲來的奉節人緊握北京來的領導之手,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懸在奉節人心頭10餘年的新城建設方案終於可以使他們放開手腳大幹了。1997年3月1口,作為奉節主城區的三馬山小區正式動工興建。此時,距三峽工程大江一期截流僅為8個月,奉節人自知比庫區兄弟縣晚了幾年的城建,但他們沒有因此氣餒,而是奮起直追。
2002年夏,當我來到奉節時,已經看到那猶如散落在長江邊的珠子般的新城,延綿15公裏,氣勢磅磚,獨有一景,不由驚歎這奉節不愧是詩的故鄉。那新城的獨特韻味,首先是它的別具一格,其次仍是它的與眾不同,那伴江延伸的城郭,與伴山嵌建的樓群和穿梭環繞在樓宇城郭間的條條嶄新的馬路,如此和諧地組合在滔滔揚子江邊,這不正是未來三峽的魅力所在嗎?今日之奉節新城不正像李白手中的那把彈奏千古絕唱的琵琶琴弦嗎?
是的,詩城奉節依舊無與倫比。
在我離開奉節的那一天,從老城區傾城而出的浩浩蕩蕩的移民大軍,正歡天喜地地登上汽車,朝新城遷移。坐落在瞿塘峽之旁的白帝廟保護工程也正式啟動,這裏將是一座風景更迷人和超然的澤國詩城……
4年過去了。我在電視新聞中看到,今天的奉節新縣城和那座澤國詩城巳成為一個美麗的現實了,它們與百萬三峽大移民的偉大壯舉一起被載人史冊而成為光輝的永恒。
美麗的新家園——6萬三峽移民,最難舍家園的是那些遷徙到異地的外遷移民,他們是此次偉大壯舉中犧牲最多的一批人,他們離別故土的那一刻和今天的日子是否很好,總是像一幕幕電影似的烙在我的記憶中……
到啦!到啦一一
經過千裏行程,移民們終於盼到了日夜夢想的新家。如果說幾天前他們離開三峽的老家時,還有扯不斷的故土戀情的話,那麼這一路行程中他們最擔心的是未來的新家會是個什麼樣呢?
有沒有辣椒吃?
魚是鹹的還是曬千了吃?
聽說那兒的房子是平頂的?
嘻嘻,那兒結婚要隔離3天後才能進洞房呢!
噓,我最怕死了被人送到火葬場燒嘛!
哈,怕啥?我就回三峽買好一塊墳地,反正有錢就行唄!
我啥都不怕,就怕聽不懂學不會那些嘰裏咕嚕的話。
到啦到啦!
歡迎!歡迎!
正當移民們竊竊私語,探頭探腦瞅著新家是個啥樣時,突然在他們下車的兩邊,鑼鼓喧天地響了起來。隨即是紅旗招展,彩綢飛揚的歡迎隊伍。
嘻,就像電視裏歡迎外國總統的樣子!
那當然,我是江總書記的移民,朱總理請來的客人嘛!有人格外自豪地挺起胸膛,而那一刻,幾乎所有的移民們都挺起了胸膛。他們不願讓新家的鄉親們看不起三峽人。但很快他們發現熱情的歡迎人群根本沒有絲毫的小看他們;相反,那股像見了久別親人的熱情勁,如陣陣熱浪撲麵。
移民們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又不是總統,你們為啥這樣隆重?一位70多歲的老大爺聽說扶他走在隊伍前麵的兩位是市委書記和市長,嘴上客氣地這樣說,心裏卻甜滋滋地樂得合不攏嘴。
可是當他走進自己寬敞的兩層小樓的新家,看到樓上樓下電燈電話,台前灶後的液化氣罐和淨化水瓶時,老人激動地擦著眼淚,直握住當地的幹部手說:我那會兒當生產隊長時喊的共產主義生活,在今天你們給我們安置的新家裏全看到了……好啊,社會主義真的太好了!謝謝你們,謝謝政府,謝謝好心的近親遠,大爺,您就別客氣,現在我們是一家人啦!
對對,我們是一家人啦!
大爺領著全家三代9口,滿臉笑容地跟著當地幹部和歡迎的群眾一起走進為移民們接風的宴會廳一其實那是個由村委會會議室臨時改用的。
這麼大呀?擺得下30多桌!大爺又一次暗暗驚呼,心想:這在老家三峽的村子裏是絕對不會有的。改革開放的沿海地區到底不一樣!
爸,這叫就是不一樣!兒子湊過來說了一句耳語。
你這小子,早說這兒有這麼好,你爸也不至於在老家跟移民幹部逗悶子嘛!
嘻嘻,老爸那你現在不認為移民虧了?
虧啥?我樂還樂不過來哩!
哈哈哈……兒子終於忍不住地開懷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