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寧缺而言,靳鑫生一直是他努力仰望的人物。他以為自己已經無限接近他,其實,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到了此時此刻,他忽然間感覺,自己在一路追逐的過程中,漸行漸遠,滿是疲憊。到了今日,他才明白過來,本來不是一類人,如何追趕?
寧缺在模仿冷酷,靳鑫生是本來冷酷。
靳婷婷的身體還有餘溫,她的血還是熱的,寧缺抱著這個女人,心裏麵想到的,全是這個女人的好。靳鑫生在他的身後,一邊慢條斯理的抽著香煙,一邊說道,“隨便找個礦坑扔了吧,待會兒咱們還要上縣城。”他的聲音不急不緩,既沒有懊悔傷心,也沒有其他的情緒。
好像死去的是一條狗,或者是一隻雞,死的理所當然。寧缺抱著她,無數次兩人的纏綿在他的腦海中不斷的回放。靳鑫生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扔給他一個蛇皮袋子。然後,他走了出去。寧缺的眼淚刷刷的流了下來。他流著淚將靳婷婷裝進了蛇皮袋子裏,費了一些勁,最後,他不得不綁上她的胳膊還有腿,這樣裝好了,又在把袋子口綁好,這才從牆上取下雨衣背著她走出去。
靳鑫生已經發動了汽車,他坐在駕駛室裏,看著鏡子裏寧缺把她塞到了後備箱裏,看著他渾身濕淋淋的坐到了車廂後座。
“先把屍體扔了,把握我送到縣裏,然後,你把車開回來,把這裏徹底清掃一遍。”“嗯。”寧缺木然的點頭。靳鑫生發動了汽車,他把那個骷髏頭就擺放在方向盤的一邊,車子開動了,她一邊開車,一邊朝後麵甩過來一遝子大鈔。“完了出去放鬆放鬆。”
他頓了頓,說道,“給你教功夫的師父不怎麼樣,我們玩了一把,他的胳膊斷了,重找一個吧!”倒車鏡裏,他咧著嘴,無聲的笑著。
寧缺扔了屍體,先把靳鑫生送到縣城西關的新辦公樓,接著自己回來,把車在那個礦洞口停了一會,抽了一根煙,最終,冒著雨走出來,把裝著靳婷婷的袋子背出來,向著一邊的山坡走了一陣,走到了一個樹林裏,過了一會兒又走了回來,從汽車的後備箱取出鐵鍁,進了樹林。
這是一片野桃林。
他在一株老樹下挖坑,他很用力,身體很快出汗,汗水和著雨水,他很賣力,心裏很坦然,他一邊熱火朝天的幹著體力活,心裏竟然有變態的渴望,他希望有人看到他,報警,然後,讓警察把自己帶走。然而,一切都是他的想法,他跟那些荷槍實彈得警察隔了一個土丘。
他挖好了洞,將蛇皮袋子打開,靳婷婷嘴巴大張著,頭發散亂,她的全身已經僵硬。寧缺歎了口氣,從一邊拿出他帶來的衣服,先給她困難的解掉捆綁屍體的電線,然後,給她穿上內衣,費了好久。但是,寧缺很耐心,給她穿上外衣,然後,把她放在土坑中。
他沒有梳理她的頭發,他怕看到她的臉。
然而到了最後,他忍不住將遮住她臉的頭發撥開,然後,他看到,她的眼皮忽然一動,她睜開了雙眼。寧缺嚇得跳了起來。土坑中,靳婷婷睜著雙眼,迎著鞭子一般的雨絲。
寧缺開始填土。他隻是害怕了一刹那,然後就明白。不論靳婷婷為什麼不願意閉上雙眼,都與自己無關。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隻是兩個同樣寂寞的人用對方的肉體安慰自己的孤獨——他們如此想象,所以才會悲傷。他抽了一根煙,把哪一塊的地麵拍平,又胡亂的撒了一些石頭,他說道,“婷婷,我會來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