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箱子(6)(1 / 3)

海狸搖了搖頭,慢慢向後退去,退到一把扶手椅上,扶手椅是銀色鍍鉻鋼管蒙上彩條帆布做的。他腳旁的書報架上插了一些雜誌,這些時尚雜誌本本燙了頭,頁頁打著卷,幸好沒有一本因此而禿頂。他翻了翻兩個月前的,再翻了翻三個月前的,黃毛丫頭請他再等一會兒。海狸等下去,一會兒終於過去了。大象邁著大象的堅定步子出現了。他默默無言地跟在迅速起身的海狸身後走了出去。

剛才那個女孩子,你對她很有耐心嘛。大象一聲不吭。於是在停頓之後,我隻是路過這裏,海狸說,我之所以進來找你,怎麼說呢。閑著沒事你就不會來找我了,大象現在仔細地觀察海狸的臉,就像片刻之前仔細地觀察卷發的起伏規律一樣,說吧,怎麼了。他要和我一起去旅行,海狸說。他會帶著錢去嗎?我想會吧。大象聳了聳肩,將一雙手藏進褲子口袋。我們得開始行動了,海狸說。真的不會危險?當然,他那麼信任我,這樣一個家夥,我為什麼要害怕?

現在,他們一個坐在椅子上一個坐在床上,身旁亮著一盞落地燈,宜家的經典款式,黑色的燈罩,黑色的細管,安放在一個黑色的圓盤底座上,線條簡單,聰明地不試圖表現任何因此看起來既不醜陋也不吸引,某種設計觀念的典範。房間裏沒有其他照明設備。窗簾拉上了。正在接受充電的手機在昏暗的地板上亮起了小紅燈,像一隻準備好的采訪機。

海狸麻將牌的身體靠著床頭,我一點都不喜歡他,海狸繼續說,他多少讓我想起了我媽媽的那些親戚,自從我媽媽沒有聽從我外婆的安排嫁給了我爸爸他們就。他看上去不像是個愛算計的人,大象拿起一張照片,他紮實的身體跨坐著一把轉椅,下巴支在手臂上,它們交叉著,擱在六公分寬的椅子厚度上,我見過挺多愛算計的人,但他看上去和他們不一樣。他以他的方式,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坐在椅子上的大象又看了看照片,同時搖了搖拖在地上的長長的雙腿,不過他倒是讓我想起了我們的小學老師,一年級時的班主任,總在暗示著什麼可從不明說。是的,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他就是這一類家夥,昨晚我夢見他坐在汽車後排,真的,穿著西裝,還有領帶,紫色的,這點我記得很清楚,他坐在我們當中一動不動,你打算用一把玩具手槍還是一把真的瑞士軍刀?現在手槍可以像真的一樣。我們兩個都看著他?那誰來開車呢?大象扭動著一邊屁股,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包“中南海”,點燃後從桌上掃過來一隻孔雀藍煙灰缸,煙灰缸上有三個擱煙的缺口,其中一個邊緣碎出去一塊,是某個酒吧露天桌椅上的小道具。那是夢,夢裏什麼也不需要做。那錢呢?你有沒有夢到我們拿到錢?剩下的事我想不起來了,對了,我真討厭他家的貓,一隻火紅的跑來跑去的貓,應該替它綁上皮帶,像狗一樣對待。

談話繼續下去之前他們各自抽了兩三口煙。

開車並不好學,今天一大早就起來了,開了不到四十分鍾,還老被師傅罵,這個假充內行的家夥。可人家就是內行。你說得對,可我要都會了,我花錢請他幹嗎?他罵你什麼?踩離合器,本來之後應該迅速將油門抬起,或者用他的話來說是蹺蹺板,同時抬起,可我老是右腳抬得比較慢所以。可以換一個嗎?或者,揍他一頓?是的,海狸說,就是這樣,揍他一頓,揍他一頓,可我還是得盡快學會,你知道,我們時間不多了。好吧。這就是大象的意見,這算什麼意見。算了,海狸總結,在聲音裏摻合進疲倦,明天我還得早起,而且我想已經很晚了。

他的整個人往上聳起了,然後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從床邊站起來,轉身去拿浴巾,它被塞在大象襠部與椅背之間,那個坐著的人也不再坐著了。我要走了。你可以住在這裏。算了,大象歎了口氣。你真固執,海狸說。大象機械地微笑了一下,先海狸一步走到門口,然後向他伸出手,這隻手微弱地在海狸的腰上輕輕擦了一擦就結結實實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真辛苦,一切都不容易,大象一邊強調一邊收回自己因為發熱而潮濕的手。會有回報的,另一個說,你也有必要開始了,除了武器,還要考慮麵具,路線,這也少不得,你要我幫你嗎?不要,大象決定。

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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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下午,阿旦今天不用上班,喜客並不打算見他於是他,再沒有什麼事可做了。他端端正正在床邊坐好,將電話握在手上,他的麵前放著一本打開的小本子,一個俯拍的特寫:瘦小,長條,左右對稱,中間是黑色螺旋型塑料繩,看不到封麵,推理可知它已經開始褪色,厚度應該有四十來頁紙,印有灰色橫線,一些簡明圖標一頁裏重複兩次。一些潦草的漢字與阿拉伯數字,大部分不在線上。

有些風箏需要拉下來看看了。查閱後他撥了第一個號碼,回答他的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又尖又利索的方言。有著妻子一類的自信。喂,阿旦說,我找A。打錯了,那個嗓音更尖地回答,沒有這個人。你那裏是——八個數字被迅速肯定了,但電話還是被女人掛上了。阿旦想了一會兒,然後向另一隻風箏進發,這次接通了一個他熟悉的成年男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