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酒吧,你動過泡妞的念頭嗎?第二天傍晚她這樣問F。沒有我看得上的。結果本身一無所獲,但整個過程仍然充滿希望。隻有她,心事重重地在究竟對G使用什麼表情這個問題上耿耿於懷。她以被她明顯意識到的G的前女友身份打發時光,盡量不表露出一些細微感情變化,為此她喝酒,抽煙(這些都是按照需要做出來的,她並不喜歡香煙),事後將用加倍的麵膜來彌補。她無法像過去那樣兩眼緊盯G,緊盯是為了讓目光能夠互相交彙,而現在,一想到也許會在目光中流露出為他而來的本意,她就會驚慌地低下頭。她也沒辦法在令人激動的現場演出中保持冷若冰霜。等到G終於下台,換上一支外國人樂隊,她又因為演出水平的糟糕無法專心致誌。置身於這群被音樂充斥身心的觀眾當中,她就像獨自一人麵對失眠一樣。沒有什麼能深入到她的內心,她一刻也沒有被這些演出吸引住,而時間,她和吧台裏的收銀女孩一起發出了一聲歎息,它過得如此緩慢,才走到十二點半。麵對四點才結束的現實,收銀女孩一屁股坐在了一摞啤酒紙箱上。
她又一次用視線尋找G,他被一群人包圍著,他們親熱地互相拍打著肩膀,她曾以為他會有以他為核心的樂隊,她對他總是充滿信心,但現在,除了酒吧牆上一張以切?格瓦拉頭像作為背景的宣傳海報第二行,“吉他手,G”以外,G一無建樹。不過那樣也沒什麼不好,她是G的前女友,在這個身份已經無可改變的前提下,G是否成功已經意義不大,反正她無法再將G占為己有了。
搖滾是過去,去不去未來?女熟人建議她們一起去“蘭亭”,有可以跳舞的電子樂,但是F搖了搖頭,我的啤酒還沒有喝完。她拿起那隻大玻璃杯,將那道圓弧型邊緣放在自己的嘴唇之間,把頭往後仰去。
你想去那裏?嗯,這裏不好玩。她以一種懇求的語氣再次強調,我不想再呆在這裏了。
她率先站起來,抓住F的胳膊。這是個下意識的動作,她真的感覺到F了嗎?她任他加快腳步向前走去。她退後半步,和女熟人肩並肩,一起慢慢走出酒吧,F已經攔下一輛出租車等著她們了。她立刻倒在車座上,把頭靠上靠墊,視線從車頂自然轉向窗外,在完全無意的狀態下,她一眼發現了站在馬路對麵的G,他正看著她。他們互相凝視。親吻、爭吵、親密的撫摸、熱烈的爭論、長時間的沉默,美好的時光和不太美好的時光在眼神中互相流動,她竟能想到F,幸好他坐在前排,她希望G認為她身旁沒有男人?不過不管怎樣,這一秒鍾是神秘的,有什麼東西把他們再次聯係在了一起,整整一個白天,她的下意識裏,難道不在期盼這一時刻的到來?但它過去了,他們再一次分道揚鑣。她將頭放正在靠背上,未來的道路正在現時的車輪底下經過。
蘭亭·電子樂
女熟人快步走向站在門口的服務生,她報出一個名字,順利地抵消了三張入場券,他們在轟然作響的舞曲裏魚貫而入。她環顧四周,最初的瞬間印象是模糊的,夢遊般往前,漸漸清晰後出現了一個平淡無奇的大廳,因為音樂與一束束冷色調的昏暗燈光,聚集起各色人種的臉。從烏黑到奶油色之間的不同漸變。各種形狀的臀部隨著節奏顫動起伏,這種振蕩將驚醒她們身體裏住著的那個小魔鬼,她們難道不知道?
她在音箱邊找到一個軟凳,將自己陷入。隻有少數幾個跳得不錯,她們足夠惹人注目所以目不斜視。更多混在其中,在一層層脂粉下的嫵媚微笑是有所企圖的,她們簡單地搖擺身體,用眼睛體現節奏,左顧右盼地渴望,什麼呢,一個能將自己擁入懷中的雄性肉體?她的女熟人也在其中,矮胖的身體使她低下視線,生硬的動作使她看起來連得過且過都不算。一些白種男人,舞姿嫻熟,臉上明白無誤地寫著,我知道你們想要什麼。她無法想得更多了,因為有種需要從身體裏升起,她走到F麵前,她要使這張情人的臉朝向她,隻看她,她向他微笑,並開始放縱地扭動身體,她得到了他的吻,熱烈的。
但她並不敢進入大舞池。對她的身體,F其實是肯定的,她有相當圓翹的臀部,並因此更襯托出腰身的纖細,她的背部有著分明的骨骼,不過這些都掩飾不了她對自己雙腿的厭惡。它們像農家婦女手裏的白胖蘿卜,有一種可鄙的粗俗相。隻要一想到這,她就不可能縱容哪怕一支舞曲的長度來親身感受自己身體本身的欲望。她退回自己的位置坐下,重新冰冷地看著其他人,她可以以這種方式完成她自己的完美,可以暫時忽略自己笨拙的下半身。她不再試圖用自己的身體擋住F的視線,不過眼神,或者笑容,也許可以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