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她的幾天假期(2)(2 / 2)

她不知道F將在什麼時候回來,因此她就不知道,她還需要消磨掉剩下的多少時間,終於她打開了WORD文檔。寫作,一個傲慢的自我的姿態,在她這裏,它是一種遲緩的猶疑的抵抗,沒有半點挑釁的意思。她是在第一次失戀後和它一起的,新的戀情使她迅速撤離,它對此無能為力,這是她的生性使然。在她需要它時她就對它說,一切都看你的了,我隻有你,我的老朋友。試一試,忘記男人,它對她說,如果你是個作家的話。可她是個女人。

晚上七點半,F在那兒,在門邊。

他抓起她的手,向她表白對她的思念,按邏輯,她對此是不大相信的。他們離得很近,因此他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他親昵地稱呼她,我的寶寶,當然,除了她,之前或之後,他曾經會,還會,這樣注視著稱呼著誰。在她的周圍,漂浮著環繞著一些各不相同的麵容,這使她感到她像是幻影,但他的確笑了,這微笑,眼下,是她的。那麼她該對他說點什麼呢?

肯定不能嚴肅,冷淡違反常情,但是隻有微笑也不夠,微笑有很多意味,他會怎樣理解她不知道,可能就是像他做的那樣,靠近他,對他說句情話,但什麼情話,她問自己,什麼情話能對七個小時的等待有所表達,既不那麼強烈,又不那麼軟弱,就好像這七個小時不曾存在似的。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很正常,事實上,他每次外出歸來她都不問問題,他有時倒會問問她這一天過得怎麼樣,她聽他說,回答他的問題,但從來不問,不問他這一天過得怎麼樣,也不問他做了些什麼,是不是在這一天裏和別的女孩在一起,他們是由她的不問他去向開始的,不是不在乎,是為了避免喚起他頭腦中過去女人們的記憶。她可能總有一天會提出問題,而對他行蹤的提問,就是向他過去的女人們靠近,她甚至無法預料她真的提問了他會有什麼反應,除了親自試一試。他們要出去吃飯,和她的兩個朋友。好了,問題就這麼過去了。

她站在衣櫥鏡前,她從上向下拍著粉,美貌,毫無疑問,是和化妝時間相連的。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這裏,在她這一邊,一切都很正常。可能就是因為這一天,七個小時的分離,F將離開她。但她不怕他離開她。怕也沒用。日子過去正像這樣,平靜地,一天又一天,沒有一天,從表麵看來,顯得特別富有轉折性。

在回她租的房子之前,基本上,她沒有在任何環節上耽擱哪怕一小會兒。他們的旅行結束了,幸好不是他們的愛情。什麼話。在這間屋子裏的五天,他們,對這樣一幢建於1930年之前的三層洋房而言,算不上陪伴。僅僅是一個過去時的存在。一篇文章。

下午的時候,他們帶著大包小包坐上了出租車。安靜隻是立在路口的一塊牌子,彎彎曲曲的五公裏之後,就徹底消失了。

她走在F的前麵,他們來到了門前。玻璃的門。破掉了一塊。等一下,她說,讓我找鑰匙。她在褲袋裏搜尋著,她沒有忘記帶上它。幫我也配一套吧,F說,隻要我穿著褲子我就不會忘記。

門開了,她把鑰匙掛到了釘子上,想一想,又拿下鑰匙走了出去。在那個沒能為她開鎖的鎖匠麵前,她說,鑰匙在這裏,她把鑰匙拿給他看,請為我配齊一套。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在她的房子裏,她從後間到前間到院子,將夏天的衣服疊好打包,秋天的衣服換進衣櫃,尋找可以攤開衣服通風的位置,它們因為濕氣散發出難聞的氣味。院子前的一片地,留給二十幾雙長了黴斑的皮鞋。F呆在前間,在電腦椅上,在網上閑逛。

下午四點的光線還很強烈,照耀著,黃昏未到,不至於立刻冷下來。沒有更好的地方。一個窩,一個不是會發黴就是會漏水的角落,僅此而已。

——你當時怎麼去的那裏?南方報社大樓前集合?和我一輛車?

——是啊。我坐在上車後左邊靠窗第二排,一個人坐一排。

——可我沒看見你。

——你坐哪?

——靠後的左側。

——我蜷縮著,把腿弓在椅背上頂著。

——我就坐在我後來旅程的那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