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對自己的肯定。讓早已厭倦了的一成不變的生活中來些瑰麗的色彩,但是激情過後,你會迅速地逃離回真實生活中,不動聲色地繼續往日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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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去朋友家小坐。喜得貴子的他,臉上並無喜氣洋溢。我去看他那日,他剛送走嶽父母,算是鬆了口氣,抱怨便一迭聲地蹦出。最後他說,你知道嗎?現在看我妻子,好像變成另一個人。
本來如此嗬。早幾年,科學家已經告訴我們,人體細胞會得新陳代謝,每三個月替換一次,舊的細胞死去,新的細胞誕生,新代替舊。將一身細胞整個換掉,曆時七年。也就是說,在生理上,我們每七年就是另外一個人。你是你,但你總不是你。
這麼說,與“七年之癢”無關了?
無關,也有關。比方說,上帝創造世界用了七天,這“七”就代表一種完整。所謂“七年之癢”,也不過是婚姻自身完成的一個標誌。但其實,什麼事情發展到第七年,都會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吧?就像我們的身體,七年,全部都換掉,一個舊的都沒有,永遠活在成長當中。剎那剎那,都是變化。而我們,其實並不是我們。
朋友陷入沉思,我也開始回憶,我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些的?不記得了。不止這一件,很多事,我都不再記得,就像它們從未與我有關一般。試圖回憶,就連昨天所做的每一件事,都無法再次曆曆在目。
遺忘是人的天性,難怪我們總是無法記起前世。但記不記得,又有什麼重要?僅此一世,軀體都在日複一日清空,相信靈魂同樣無法逃過。所謂隨波逐流,正是真實寫照。
再往下想,假設靈魂在每一具肉身裏所占用的空間是有限的,而影響靈魂形成的各種意識各種文化就會為了它們自身得以在演化中流傳而紛至遝來,競相爭取存在於每一具肉身裏的這些空間。
記得念小學時,老師曾教育我們:要像蜜蜂采蜜般,孜孜不倦讀書。而我們孜孜的結果,便是加劇競爭。究竟競爭過程如何?不得而知,但似乎同樣遵循“優勝劣汰”的淘汰法則。於是我們能在無意中哼出“心太軟”,也能在無意中想起李白的某句詩,卻在更多的無意中忘卻另一些影像與聲音。
可以嚐試對抗。我就曾想過,住進洞穴,或是徹底離開人世。但問題是,沒有什麼會在乎你所做出的這個個人選擇,你所做的,無法影響任何。你在,你便是一個載體;你不在了,還有更多的其他人。
在我知道這些之前,在我整個青春期,我曾十分懼怕過死。我擔心死亡會讓我徹底地永遠地從這個世上消失。那時的我,甚至想看到人類怎樣進展與消亡。無法得知、缺席,是不可忍受的。那時甚至想,為什麼我不是上帝?
前些日子看“紀實”頻道,幾個音樂人在世界各地采集音樂元素,試圖得知,音樂予人的意義。他們來到印度,當地人告訴他們:我們的肉身終會消亡,但靈魂不滅,靈魂會回到天堂。在美國,一位搞了一輩子音樂的七十歲老頭告訴他們:我用了將近一生的時間,希望能通過藝術接觸死後世界,但我發現,六百年後,這裏都是灰。最後他們回到英國,得出的最終結論是:藝術毫無意義。
這樣的說法,未免遭人批駁。但想想自己兒時的軀體今日又在哪裏,相信不致盲目樂觀。曾經我們都是小孩子,蹣跚學步的那個身體卻在不知不覺中不在了。那又何來證據,說住在這個身體裏的“我”,仍舊存在?
從我坐在電腦前擊打鍵盤那一刻開始,到我行文結束,我的身體與靈魂,已經有所不同。這正如佛家所說的“三心不可得”——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
七年一清空,前塵盡作夢幻泡影。再多重巒疊嶂,無法阻擋這來自生命本原的潛流。